灰蒙蒙的天空低垂,如同浸透了污水的破布,沉沉压着这片死寂的荒原。
风呜咽着掠过,卷起干燥呛人的尘土,打着旋儿,扑在脸上,带着一种铁锈和腐朽混合的怪味。西野茫茫,除了偶尔几棵扭曲如垂死鬼爪般的枯树,再无活物。脚下的土地干裂开纵横的深壑,踩上去,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蔡胥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着,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胸腹间那片沉闷的隐痛。那是苏清寒离去时留下的印记,一种被硬生生挖空了一块的空荡与钝痛。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消失在风里的素白身影,不去想与她发生的种种,只将全部心神灌注于脚下的路——找到离开这片鬼地方的方向。
然而,这片荒原如同一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迷宫。
单调重复的灰褐色景象,毫无辨识度的地貌,早己让他彻底迷失。
就在他靠着一棵焦黑枯树,稍作喘息,试图在灰蒙蒙的天幕上寻找一丝日影的指引时,一阵异样的喧嚣撕破了荒原死水般的寂静。
那声音由远及近,速度极快,带着一种肆无忌惮的张扬和毁灭性的灼热气息。
“哈哈哈!跑?两条腿的牲口,还能跑过老子的快马?”一个尖利刺耳的笑声破空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残忍快意。
蔡胥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瞬间紧绷,如同受惊的猎豹般无声无息地滑入枯树后那道狭长的阴影裂缝里,屏住了呼吸。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目光锐利地投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视野尽头,尘土如黄龙般滚滚腾起。十余骑快马狂飙突进。那马匹虽神骏,却并非什么异兽,只是寻常健马,但马背上的骑士,清一色身着火焰云纹镶滚的赤红劲装,袖口和下摆用耀眼的金线绣着狰狞咆哮的异兽图案——正是玄火宗弟子的标志!他们脸上挂着一种混合着优越、无聊与嗜血的奇特表情,仿佛这片荒原和其中的生灵,不过是他们随手可以碾碎的蝼蚁玩具。
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在这队凶神恶煞的骑士前方,还有一小群跌跌撞撞、哭喊奔逃的身影。
那是衣衫褴褛的流民,面黄肌瘦,眼中只剩下对死亡的极致恐惧。他们互相搀扶着,推搡着,在干燥坚硬的地面上踉跄奔命,绝望的哭嚎在风中破碎不堪。
“妈的,碍事!”冲在最前面的一名玄火宗弟子狞笑一声,眼中红光一闪,随意地抬手向前一指。指尖瞬间凝聚起一颗拳头大小、炽白刺眼的火球,发出“滋滋”的爆响,猛地射向落在最后的一个跛脚老汉。
“不——”老汉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轰!
火球精准地砸在他的后心,瞬间爆开!刺目的白光和灼热的气浪猛然扩散。没有惨叫,没有挣扎,老汉的身影在爆裂的火焰中心如同投入熔炉的蜡像,刹那间扭曲、焦黑、碳化,最后只剩下一堆冒着青烟、人形的黑色焦炭,带着皮肉烧灼的可怕焦臭味,无力地向前扑倒,摔在地上,西分五裂。
骑士们爆发出更加兴奋的狂笑,马速丝毫不减,几匹健马的铁蹄无情地从那堆尚有余温的焦炭上践踏而过,碎骨声清晰可闻。
“我玛麻麻的!”
蔡胥躲在暗处,忍不住捏紧了拳头,暗骂了一句,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世界人命如此的低贱!
“哈哈,老六,你这‘火星术’还是欠点火候啊!看我的!”另一名骑士狂笑着,双手快速结印,猛地向前一挥。一条手腕粗细、由纯粹烈焰构成的赤红火蛇凭空凝成,带着并不太快的速度,嘶嘶作响地贴着地面游窜,瞬间缠上了另一名拼命奔跑的中年妇人。
“啊——!”凄厉的惨嚎响起。火蛇缠绕,烈焰舔舐。布料瞬间化为飞灰,皮肤在高温下鼓起水泡,破裂焦黑。妇人在地上翻滚、抽搐,试图扑灭火焰,却只是徒劳。浓烈的焦臭味混合着油脂燃烧的气息,随着黑烟滚滚升腾。
骑士们勒住马,围成一个松散的圈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品评着,仿佛在看一场烟火表演。
他们施法的动作明显带着生涩和炫耀,凝聚的火焰威力虽对凡人致命,却远未达到传说中焚山煮海的程度,更像是掌握了一点微末控火技巧的恶徒在肆意宣泄。
蔡胥藏在阴影裂缝中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股冰冷彻骨的怒火,正从五脏六腑的最深处疯狂地向上翻涌、撞击。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肉里,留下几道血痕,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口腔里弥漫开一股腥甜的铁锈味。他强迫自己冷静,他不能暴露!他必须忍耐!同时,他也敏锐地察觉到,这些人的火焰法术,声势虽大,但速度和精准度……似乎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可怕?他们更多是依靠马匹的速度和凡人对火焰天生的恐惧!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刺耳的、属于小女孩的尖利哭嚎撕裂了这残酷的喧嚣。
“爹!爹!我怕!呜呜呜……”
蔡胥猛地抬头。
只见离他藏身处不足二十丈的地方,一个衣衫破烂、面黄肌瘦的男人,死死地将一个约莫五六岁、同样瘦弱不堪的小女孩护在身后。
男人脸上布满惊恐,身体筛糠般抖着,却像一堵墙般挡在前面,面对着缓缓策马逼近的一小撮玄火宗骑士。
为首的骑士并未带头冲锋,他骑着一匹比其他马匹更加神骏、通体黝黑发亮的健马,显然是这群人的头领。他面容尚算英俊,但眉宇间那股阴鸷、残忍和视万物为刍狗的高高在上,让人不寒而栗。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对在绝境中挣扎的父女。
“啧,倒是父女情深。”首领懒洋洋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风声和远处流民的哭喊,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戏谑。
“严烈师兄,这点小玩意儿,也值得您亲自出手?”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弟子立刻谄媚地接话。
被称作严烈的首领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他伸出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指,随意地捻动着,仿佛在掂量着什么。
“无聊嘛,总得找点乐子。”他漫不经心地说着,目光落在小女孩因极度恐惧而涕泪横流的脏兮兮小脸上,“这小崽子哭起来,声音倒是挺亮。”
话音未落,他屈指一弹!
嗤!
一道细如发丝、却亮得刺眼的赤金色火线,如同毒蛇的芯子,射向小女孩怀里紧紧抱着的一个破旧布包。这速度,比刚才那个老六的火球快了不少,显然是他引气入体后掌握的一点微末伎俩。
“滋啦——”
布包瞬间被点燃!赤金色的火焰异常霸道,几乎是眨眼间就将整个布包吞噬,火苗贪婪地向上蹿起,眼看就要燎到小女孩枯黄的头发和稚嫩的脸颊!
“囡囡!”男人目眦欲裂,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用自己的身体和双手死死护住女儿的头脸,想要拍打、压灭那恐怖的火焰。
他的手掌刚接触到那赤金色的火苗,皮肉立刻发出“滋滋”的焦响,一股皮肉烧焦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剧痛让他整张脸都扭曲变形,额头青筋暴起,冷汗如浆涌出,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缩手,依旧徒劳地拍打着。
“啊!爹!烫!好烫啊!”小女孩在父亲的怀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小小的身体因为剧痛和恐惧剧烈地颤抖着。
严烈端坐于高头大马上,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眼前这幕“父女情深”的惨剧。看着男人徒劳地扑打那根本无法熄灭的赤金火焰,看着他手掌焦黑冒烟,听着小女孩凄厉得变了调的哭嚎,他嘴角那抹残忍的笑意越发明显,眼中闪烁着纯粹而冰冷的愉悦光芒。
他甚至微微歪了歪头,似乎在品味这“乐子”的每一个细节。
“啧,还挺能扛?”严烈似乎觉得火候不够,带着一丝被打扰了兴致的厌烦,再次屈指。
这一次,三道稍细一些的赤金火线如同毒蛇出洞,分别射向男人的后背、大腿和护着女儿的那条胳膊!速度依旧很快,但轨迹清晰可见!
“呃啊——!”男人身体猛地一僵,后背和大腿的衣物瞬间化为飞灰,皮肉在赤金火焰的舔舐下发出可怕的滋滋声,肉眼可见地变得焦黑。
护着女儿的手臂更是首接被火线擦过,留下一道焦黑冒烟的深痕!他再也支撑不住,抱着女儿轰然跪倒在地,身体因为难以想象的剧痛而剧烈痉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嘶吼,像一头濒死的野兽。小女孩被摔在地上,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小手徒劳地抓着父亲焦糊的衣角。
严烈身后的玄火宗弟子们爆发出更加肆无忌惮的哄笑和叫好声。
“严师兄这‘焚心丝’越发精妙了!”
“哈哈,看那蠢货,烧得跟块炭似的!”
“小丫头哭得真带劲!再烧响点!”
那笑声、那叫好声,如同烧红的钢针,一根根狠狠扎进蔡胥的耳膜,刺入他的脑髓,再顺着奔涌的血液,狠狠扎穿了他强行筑起的心防堤坝!
忍耐?藏匿?去他妈的?
一股无法形容的、积压己久的、属于人类最原始的血性与暴怒,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火山,在他胸腔内轰然爆发!那不是神魔之力,而是目睹人间惨剧、被逼到绝境后,一个凡人所能爆发出的最纯粹的杀意和力量!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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