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周家宅邸陷入一种极其微妙的平静。
表面上看,一切如常。周福海依旧每日在铺子里忙碌,忧心着小儿子反常的蔫巴,也留意着大儿子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沉重,只当是灿儿惹了麻烦让恒儿操心。林氏依旧安静地养病,只是看向两个儿子的目光,那深藏的忧虑越发浓重。
周芸也恢复了往日的干练。她照常在铺子里忙碌,指挥若定,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只是话比平时少了许多。偶尔与周灿在铺子或后院相遇,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横眉冷对,或是揪着耳朵训斥,只是淡淡地扫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周灿感觉比任何责骂都更加沉重。
一种无形的、名为“星穹鼎秘闻”的沉重压力,如同粘稠的暗流,在周家平静的水面之下,无声地涌动着。
这天傍晚,周芸早早关了铺面,没有像往常一样去账房核账,而是径首回了自己的西厢房。她闩好房门,点亮油灯,昏黄的光晕洒满了小小的房间。
她走到靠窗的绣架旁,那里整齐地叠放着一套崭新的靛蓝色棉布衣裤——布料厚实耐磨,针脚细密均匀,是她这几日抽空赶制出来的。旁边,还有一个同样崭新的、用厚实帆布缝制的双肩褡裢,针脚同样扎实。
周芸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粗布小包裹。她走过去,解开包裹。
里面是几样东西:
一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她亲手烙的、加了盐和芝麻、极其耐储存的厚实面饼。
几个小巧的瓷瓶,瓶塞塞得紧紧的,上面贴着清秀的小楷标签:止血散、金疮药、驱虫粉、避瘴丸(这是她从铺子里精心挑选、又自己重新调配分装的)。
几双崭新的、厚实的棉布袜子。
一块坚韧的油布(可做雨披或铺地)。
一柄带皮鞘、刃口锋利的精钢短匕。
最后,是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里面不是铜钱,而是十几块大小不一的碎银子,还有两张能在渝州城及周边府县通兑的小额银票。这是她能拿出的、不惊动爹娘的最大限度的盘缠。
周芸一样一样地检查着,动作细致而专注。她拿起那双肩褡裢,将面饼、药品、袜子、油布、短匕,分门别类,稳妥地放入褡裢不同的夹层里,用带子系紧固定。最后,将那个沉甸甸的钱袋,塞进了褡裢最内侧、最隐蔽的一个带暗扣的小口袋里。
做完这些,她拿起那套崭新的靛蓝衣裤。手指抚过厚实柔软的棉布,她的目光落在上衣内侧,靠近胸口的位置。那里,两层棉布缝合的夹层里,隐藏着她之前用坚韧金线缝制的那个环形暗袋。
周芸沉默了片刻。然后,她走到自己妆奁前,打开最底层那个小锦囊。里面,只剩下最后两片薄薄的金叶子。她毫不犹豫地将它们取了出来,卷好。
回到桌边,她拿起一根细小的银针,极其熟练地挑开那件新上衣内侧夹层处一个微不可查的缝合线头——那是她预留的暗袋入口。小心翼翼地将卷好的两片金叶子塞了进去,落入那个金线缝制的环形暗袋中。最后,用同色的棉线,将那微小的缝隙仔细缝合,恢复原状,天衣无缝。
她将缝好的上衣仔细叠好,和裤子一起,放进那双肩褡裢最上层。
灯光下,周芸看着这个准备妥当的褡裢,里面装着足以支撑一个少年在深山老林里生存一段时日的物资,也藏着她这个姐姐能给予的、最后的、沉默的守护。她拿起针线笸箩里那卷暗金色的丝线,捻出一根,穿进细小的绣花针。
她的目光落在褡裢外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然后,她低下头,开始用那根坚韧的金色丝线,以一种极其细密、近乎隐形的针法,在褡裢深色的帆布表面,绣下一个极其微小的图案。
那图案并不复杂,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正是星穹鼎腹上,那几处特殊凹陷的简化轮廓!几道交错的、断断续续的线条,中心点缀着几个微小的点,如同沉睡的星辰。
她绣得极其专注,每一针都倾注着难以言喻的情感。金色的丝线在深色帆布上并不显眼,只有凑到极近处,在特定光线下,才能看到那微弱流转的金芒。
最后一针落下,线头巧妙地藏好。
周芸放下针线,拿起褡裢,手指轻轻抚过那个用金线绣成的、微小的鼎纹轮廓。眼神极其复杂,有痛,有忧,有千般不舍,万般无奈,最终都化为一片深沉的、无声的祈愿。
她没有哭。只是长久地、沉默地坐在灯下,守着这个装满牵挂的行囊,如同守着弟弟那渺茫未知的……星途起点。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只有那金色的鼎纹,在灯下流转着微不可查的光泽,沉默地守护着即将远行的少年,也无声地诉说着血脉相连的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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