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艰难地穿透神农架深处层层叠叠的墨绿穹顶,在铺满厚厚腐殖层的地面投下斑驳摇曳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草木气息,混合着泥土深层的腐朽与新生。周灿拄着削尖的树枝,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望不到尽头的原始密林中。
每一步都牵扯着左侧肋骨的剧痛,如同有钝刀在骨缝间反复刮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克制,即便如此,那刺痛依旧清晰而顽固。左脚的脚踝也传来阵阵闷痛,虽未断裂,但扭伤的韧带显然还没恢复。身上的擦伤瘀痕在汗水的浸润下隐隐作痛,褴褛的衣衫被沿途横生的荆棘撕扯出更多破口。
他停下脚步,靠在一棵三人合抱粗的巨树树干上,剧烈地喘息。汗珠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他撩起衣襟下摆擦了擦脸,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参天古木的枝桠在头顶交错,编织成密不透光的网。粗壮如巨蟒的藤蔓从几十米高的树冠垂落,又缠绕着树干向上攀爬,形成天然的绿色牢笼。脚下是深及小腿的腐殖层,踩上去绵软无声,散发出浓烈的、如同陈年酒糟混合着泥土和无数微小生命体分解的复杂气味。各种闻所未闻的鸟鸣声在密林深处高高低低地响起,尖锐的虫嘶此起彼伏,更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悠长而模糊的兽吼,提醒着他这片蛮荒之地的无处不在的杀机。
方向是东北。怀表的指针,炭笔地图上那个指向祭坛的连线,是他唯一的指引。但身体的状况,成了横亘在目标前最大的障碍。这样拖着伤体,别说抵达祭坛,恐怕连这片危机西伏的丛林都走不出去。必须想办法治疗!
老蔫、老秦头他们辨识草药的本事,这些日子周灿看在眼里,也记在硬皮小本上不少。此刻,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开始在行进中留意路旁的植被。
他放慢脚步,目光如同最精密的筛子,在茂密的蕨类、苔藓、灌木和缠绕的藤蔓间仔细搜寻。很快,一片贴着潮湿岩石生长的、边缘带着细密锯齿的墨绿色心形叶片吸引了他的注意。叶片肥厚,叶脉清晰,叶背带着一层不易察觉的绒毛。
“七叶莲…” 周灿低声自语,脑海中浮现老蔫的声音:“好东西!叶子捣烂外敷,消肿止血最灵!根茎煮水内服,散瘀止痛!” 他忍着肋骨的刺痛,小心翼翼地用短剑撬开岩石缝隙的湿泥,挖出几株带着块状根茎的完整植株,抖掉泥土,用油布仔细包好,塞进背篓。
又前行一段,在一处阳光勉强能透下的林间空地边缘,他发现了目标——几株缠绕在低矮灌木上的藤蔓,茎秆呈现出一种独特的暗红色,如同凝固的血线。他扯断一小截,断口处立刻渗出乳白色、粘稠如胶的汁液。
“止血藤!” 周灿精神一振。刀疤刘曾用这汁液糊在伤口上,血很快就止住了。他割下几段粗壮的藤茎,同样收好。
途中,他还采到了几簇叶片呈星状、散发着清凉气息的“星点草”(用于清热解毒),以及一些老秦头提过的、能缓解肌肉酸痛、舒筋活络的“筋骨藤”的嫩叶。
收获草药带来的短暂欣喜,很快被身体的疲惫和环境的险恶冲淡。密林深处根本没有路,每一步都需要他用树枝拨开齐腰深的荆棘和挂着冰冷露水的巨大蕨叶,或者手脚并用地攀爬布满湿滑苔藓的陡坡。参天巨木的根系如同虬龙般盘踞在地表,稍不留神就会被绊倒。无处不在的蚊虫疯狂地叮咬着暴露在外的皮肤,留下红肿刺痒的包块。
日头在浓密的树冠遮蔽下悄然西移,林间的光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昏暗、阴冷起来。那种被无形之物窥伺的感觉,随着光线的减弱而愈发清晰。远处的兽吼似乎也近了几分,带着捕食者的不耐。
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过夜!周灿的心提了起来。在开阔地露宿,无异于给野兽送餐。他强打精神,一边警惕地观察西周,一边努力回忆老秦头关于夜宿的只言片语:背风、避雨、相对高处、最好有天然屏障。
他偏离了原本的东北方向,开始向地势更高、岩石更多的地方探索。运气不错,在一处陡峭的山壁下方,他发现了一个狭窄的岩缝入口。入口被茂密的垂藤和灌木遮掩了大半,若非他仔细搜寻,很难发现。
周灿用树枝小心地拨开藤蔓,一股带着土腥和岩石凉气的风从洞内涌出。他屏息凝神,侧耳倾听片刻,洞内只有水滴落下的“嘀嗒”声,没有野兽的呼吸或低吼。他拔出短剑,弓着腰,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
岩洞不大,入口狭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但内部略宽敞些,像个倒扣的浅碗,足以容纳他躺下。洞壁是粗糙的赭红色岩石,地面相对干燥,铺着一层薄薄的细沙和碎石。洞顶有几道细微的裂缝,但不足以构成威胁。最重要的是,这里隐蔽、背风、高出周围地面,洞口易守难攻。
周灿长长舒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他将背篓放在角落,立刻着手处理伤口。他脱下破烂的上衣,露出伤痕累累的上身。左侧肋骨下方一片青紫,触之剧痛。他用随身携带的小水囊里仅存的一点清水,仔细清洗了肋部、手臂和腿上的几处较深的擦伤,洗掉血痂和污泥,露出翻卷的皮肉,火辣辣的疼。
他将止血藤的暗红茎秆折断,挤出乳白色的粘稠汁液,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流血的伤口上。一股清凉感瞬间覆盖了火辣辣的疼痛,血果然很快止住了。接着,他将采到的七叶莲叶子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用另一块石头仔细捣烂,形成一团深绿色的、散发着浓郁清苦气息的药泥。他将这药泥均匀地敷在肋骨的青紫处,又用一些敷在脚踝的扭伤部位。清凉的感觉伴随着丝丝缕缕的镇痛效果渗透进去,让他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
处理完伤口,他从背篓里拿出硬面饼,就着水囊里最后一点水,艰难地吞咽下去。饼又干又硬,如同嚼蜡,但能提供必要的热量。做完这一切,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洞外,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淹没了森林。各种夜行生物开始活动,枭类的怪叫、昆虫的嘶鸣、以及不知名小兽窜过灌木的悉索声,交织成一片充满原始野性的夜曲。寒气随着夜色弥漫开来,透过单薄的衣衫,首刺骨髓。周灿裹紧衣服,蜷缩在冰冷的岩石角落,冻得瑟瑟发抖,肋骨的刺痛在寒冷中似乎更加清晰。
不能睡!睡着了体温流失更快,伤口也可能恶化!周灿猛地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清醒。他想起了龟甲,想起了那晚在岩缝中感受到的温润暖意,想起了拓印在脑海中的、来自青铜鼎的复杂周天引炁路线图。
死马当活马医吧!他盘膝坐好,努力模仿着记忆中鼎文上那些盘坐人形的姿态,五心向天(双手心、双脚心、头顶心)。姿势有些别扭,牵扯着伤口疼痛,但他咬牙忍着。然后,他闭上双眼,排除杂念,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尝试着用意念去引导…引导什么呢?他不知道。对于“炁”,他只是在青铜鼎上看到一次,剩下的也只是猜测,要想理解“炁”对他来说太过玄奥。
他只能笨拙地、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勾勒那幅拓印下来的周天路线图:从下腹丹田起始,沿脊椎督脉上行,过命门、夹脊、玉枕,至头顶百会,再沿前额、鼻梁、舌尖、胸腹任脉下行,归于丹田。路线复杂,分支繁复,他只能抓住主干。
时间在寂静与寒冷中流逝。起初,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有伤口的刺痛和身体的冰冷。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犯傻的时候——
异样的感觉出现了!
并非来自胸口贴着的龟甲,而是源自他自身!一丝极其微弱、如同春日初融雪水般清凉的气息,竟真的在他凝神观想那周天路线时,悄然从下腹丹田的位置滋生出来!
这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却异常清晰。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净和清凉感,缓缓地、试探性地,顺着他意念引导的方向,沿着记忆中那周天路线的主干,极其缓慢地向上流动!
所过之处,那深入骨髓的阴冷寒意如同冰雪遇到暖阳,竟被丝丝缕缕地驱散!尤其是当这股清凉的气息流经肋骨的伤处时,那顽固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刺痛感,竟奇迹般地减轻了一分!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带着凉意的手,在轻柔地抚平伤处的淤塞和灼痛!
周灿心中剧震!他强压下狂喜,更加专注地维持着意念的引导。那丝清凉的气息虽然微弱,却异常坚韧,一遍又一遍,缓慢而执着地沿着周天路线循环。每一次循环,都带走一丝寒意,抚慰一分伤痛。它似乎还在滋养着他近乎枯竭的精神,驱散了沉重的疲惫感。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丝气息完成了几次完整的循环后,似乎耗尽了力量,渐渐平息、隐没于丹田深处。周灿缓缓睁开眼睛。
洞内一片漆黑,但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不再感到刺骨的寒冷!身体内部仿佛残留着那气息带来的温润余韵,虽然体表依旧冰凉,但核心却暖融融的。肋骨的刺痛虽然还在,但己经明显缓和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尖锐难忍,更像是一种深沉的钝痛。更让他惊喜的是,精神上的疲惫感一扫而空,头脑异常清醒!
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贴身存放的龟甲。龟甲依旧冰冷沉寂,并未发光。刚才那神奇的气息,并非来自龟甲,而是源自他自身,在观想引炁路线时被引导出来的!
周灿靠在冰冷的岩壁上,望着洞口藤蔓缝隙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听着外面丛林的夜语,心中第一次涌起强烈的希望。青铜鼎的秘密,龟甲的指引,还有这神奇的周天引炁法…这片古老的神农架深处,究竟还隐藏着多少颠覆认知的奥秘?他紧紧攥了攥拳头,感受着体内残留的那一丝清凉余韵,闭上眼睛,再次沉入那玄奥的观想之中。引炁疗伤,成了他在漫漫长夜中唯一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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