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照片的阴影

膝盖和手肘的淤青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林薇楼梯间那场“意外”的惊心。她强迫自己将精力集中在即将到来的理事会专项讨论上，关于“守护盾”项目的风险报告己经修改了数稿，每一个疑点都标注得清晰无比，她需要绝对的专注。

这天下午，杜明翰来到林薇办公室，商讨他之前提议的“受骗者心理支持”项目落地的几个细节。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讨论进行得很顺利，杜明翰提供的资源对接和专业建议依旧无可挑剔。

“关于心理咨询师的督导机制，明远慈善那边联系了几位国内顶尖的创伤治疗专家，他们愿意提供定期的线上督导支持，这是名单和初步的时间安排，林会长您看看是否合适？”杜明翰说着，将手中的平板电脑解锁，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似乎想调出那份专家名单文件。

他手指划动得似乎有些快，不小心滑过了几个文件夹图标。就在林薇的目光下意识地跟随时，一张放大的照片毫无征兆地占据了屏幕中央。

照片的背景是光线柔和、氛围雅致的咖啡馆角落，焦点是临窗卡座上的两个人。顾衍侧对着镜头，穿着熨帖的深灰色衬衫，没有打领带，姿态放松。他的对面，坐着一位气质干练、容貌姣好的年轻女性。她穿着剪裁利落的米白色套装，微卷的长发披肩，正微微倾身向前，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似乎正指着桌上摊开的文件对顾衍说着什么。顾衍微微颔首，神情专注，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倾听的笑意。从照片的角度看去，两人靠得很近，窗外的光线勾勒出他们轮廓，营造出一种超越工作关系的亲密感。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林薇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她认得那个女人，是顾衍律所新近合作的一家科技公司CEO，姓苏，海归精英，能力很强。顾衍提过几次，言语间是纯粹的欣赏和公事公办的语气。理性上，林薇知道这很可能只是一次普通的工作会面，顾衍偶尔会在非办公室环境约见重要客户，尤其涉及需要放松氛围的深度交流时。

但情感上，这张照片的角度，捕捉到的那个专注微笑的瞬间，以及两人之间那种仿佛自成天地的氛围，像一根冰冷的刺，猝不及防地扎进了林薇的心底。楼梯间的惊悸尚未完全平复，这张照片带来的冲击，瞬间放大了那份不安。

“哎呀，抱歉抱歉！”杜明翰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明显的“意外”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他像是被烫到一样，手指迅速在屏幕上划动，照片瞬间缩小消失，被一份心理咨询师名单的文档取代。他脸上露出懊恼和歉意的表情，镜片后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林薇的脸，似乎在捕捉她细微的情绪变化。

“手滑了手滑了，”杜明翰尴尬地笑了笑，试图解释，“这是我助理昨天整理的一些活动花絮，不知怎么混进来了，真是的，太不专业了。”他顿了顿，仿佛才想起照片的内容，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和调侃，“哦，这不是顾律师吗？这位女士看着有点眼熟，是顾律师的客户吧？挺……挺登对的一对儿，谈公事都选这么有情调的地方？顾律师还挺有生活情趣。”他看似随意地评价着，用词却带着微妙的引导性——“登对”、“有情调”、“生活情趣”。每一个词，都像在暗示着照片背后可能存在的暧昧。

林薇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杜明翰的解释和调侃，非但没有消除疑虑，反而像在刚扎下的那根刺上又撒了一把盐。他那故作惊讶的掩饰，那“无意”中流露的评价，都精准地放大了照片带来的视觉冲击力。

她端起桌上的水杯，指尖冰凉，喝了一口水，才压下喉咙里的干涩和那瞬间涌上的、极其陌生的酸涩感。她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平板上移开，看向杜明翰，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无波的表情，甚至扯出一个极淡的、职业化的笑容：“嗯，是顾衍的客户，苏总。他们律所最近在合作一个科技合规项目，可能是在谈细节。”她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平静下压抑着的波澜。

“哦，原来如此。”杜明翰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镜片后的眼神却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仿佛看穿了林薇强装的镇定。他立刻将话题转回正轨，指着平板上的名单：“那林会长，您看这份专家名单和时间安排。”

接下来的讨论，林薇感觉自己像是在隔着一层毛玻璃听杜明翰说话。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听见，但真正进入大脑的却很少。她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那张照片——顾衍专注倾听的神情，苏总微微前倾的姿态，咖啡馆柔和的光线，还有杜明翰那句“挺登对”的评价，像魔咒一样在脑海里盘旋。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顾衍不是陈宇飞。他们之间经历过生死考验，有绝对的信任基础。顾衍的为人、对家庭的责任感，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工作会面，被一个刁钻的角度捕捉到了。杜明翰的“无意”和“调侃”，很可能就是故意为之，是另一种形式的“湿滑台阶”，目的就是扰乱她的心神，在她和顾衍之间制造裂痕。

道理她都懂，可那张照片带来的视觉冲击，那份被骤然放大的、关于亲密距离的刺眼感，以及杜明翰言语间若有似无的暗示，像墨汁滴入清水，丝丝缕缕地扩散开来，在她原本澄澈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

“林会长？您觉得这个时间安排可以吗？”杜明翰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林薇定了定神，强迫自己聚焦在眼前的名单上：“可以，时间上没问题。具体细节麻烦杜理事让助理发邮件给方秘书长对接就好。”

“好的，没问题。”杜明翰收起平板，笑容依旧温和得体，仿佛刚才那小小的“意外”从未发生。他站起身，“那我就不打扰您了。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林薇，语气带着真诚的关切，“林会长，我看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楼梯间那次吓到还没缓过来？还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工作虽然重要，但身体和家庭，更是根本。您要多注意休息，别太劳神了。”他意有所指地强调了“家庭”二字，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才彬彬有礼地告辞离开。

办公室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林薇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她脸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她低头，看着无名指上那圈星钻，指尖轻轻着冰凉的戒圈。

理性告诉她，信任顾衍，怀疑杜明翰。但情感上，那张照片带来的刺痛感，以及杜明翰临走时那句看似关怀、实则诛心的“家庭更是根本”，像阴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思绪，带来一阵阵难以言喻的不安和烦躁。

她拿起手机，指尖悬停在顾衍的名字上。想问问他，昨天下午是不是见了苏总？在哪里见的？谈了什么？但这样首接的质问，本身就是一种不信任的表现，甚至可能正中杜明翰下怀。

最终，她放下了手机。信任，不应该被一张角度暧昧的照片轻易动摇，她这样告诉自己。可心底那道被强行撕开的细小裂纹，却真实地存在着，渗出丝丝缕缕的凉意。窗外的阳光明媚依旧，林薇却觉得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一下子沉闷了许多。她需要一点时间，一点空间，来消化这猝不及防的来自暗处的“温柔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