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和冯去疾的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
结果听见赵洋这话,李斯和冯去疾的眼泪却流不出来了。
仅有赵佗一人被诛族?
赵佗他算老几啊?
扶苏若是果真论罪,怎么论都不至于只诛赵佗一人之族!
李斯长叹道:“这位老丈想来是记错了。”
“若是本相所料不错,我等族人皆已被诛。”
李斯的大儿媳是嬴政之女、扶苏之妹,三儿媳也是孝文王的曾孙女,依扶苏的心性,怎么也能给李斯留个后。
至于其他族人?
这是成大事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怀揣着悲戚之情,李斯面向胡亥拱手诚恳的说:“臣请全军衰绖,以哀兵得必胜!”
赵洋哼了一声道:“老朽虽老,却还没糊涂!”
“依律,汝等乱臣贼子皆当诛族!”
赵洋面向咸阳城的方向拱手一礼后道:“然,陛下仁德!”
“陛下言,赵佗、李斯、无诸、摇沐浴皇恩却悍然作乱,理应诛族!”
“冯去疾、阮凭等人虽然从贼,却是身不由己被贼裹挟,其虽有罪,却当从轻论算。”
“故而陛下令诛这赵佗,还有那无诸、摇之族。”
“诛冯去疾、冯劫、李斯其户。”
“阮凭等从者尽皆从轻论算!”
阮凭闻言狠狠松了口气。
虽然他的族人都不在咸阳而是在岭南,却依旧因扶苏此诏而心生感激。
末将有愧于皇恩,陛下却仍信任末将,末将何德何能啊!
嬴乐、吴芮等臣子也都放下心来,脸上甚至是不自觉的扬起笑容。
但赵佗听完这番话却顿感烦躁,摆手道:“即便如此,遭诛族者也远不止本公一人,多有重臣家眷遭戮,更有重臣遭贼子诛族!”
“本公谏全军衰绖实乃是应有之意,而非是只为本公一人!”
“扶苏登基之前伪做君子,登基之后却迫不及待的暴露其暴君本性,人人得而诛之!”
“洋祖父已年迈,就莫要多言。”
“左右,将他们带下去!”
赵洋梗着脖子呵斥:“怎的非只汝一人?”
“那无诸和摇是越人,家眷都在越地,朝中一时间难以派兵擒拿其族。”
“那李斯虽被陛下判诛族,却又因其子忠义而从轻判罚为诛其户。”
“更还让其长子去骑狼蘸酱,让其三子居于咸阳闭门思过。”
“还有不少人也得了陛下特赦。”
赵洋重重敲着地面,怒视赵佗道:“唯有汝!”
“唯有汝已被诛族!”
“汝这一支血脉,皆因汝一己之私而断绝!”
“汝自行坦言,汝究竟是不是此乱贼首?”
“汝若果真是贼首,那就速速跪在列祖列宗的坟头土前,给列祖列宗谢罪!”
赵佗:!
赵佗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去骑狼蘸酱?”
“洋祖父所言,莫非是迁骑郎中将乎?!”
“陛下调相邦长子为骑郎中将,又令其三子闭门思过?”
“这是哪门子诛族!这又是哪门子诛户!”
李斯的妻子早已离世,膝下一共就三个儿子,长子李由被降为骑郎中将,三子李亨被迁入咸阳。
那扶苏的屠刀还能挥向谁?
已经死透了的李刚吗?!
合着扶苏先判李斯诛族,又改判李斯诛户,结果行刑结束之后剑刃还干干净净未开封?
玩儿呐?!
赵洋又用力顿了顿手中木棍,厉声道:“老朽记不住那些职位。”
“老朽只知,旁人的族人甚至是子嗣都还活着。”
“唯汝一人被族诛!”
“休要污蔑陛下暴虐,陛下分明是天下人皆知的仁善君子。”
“陛下如此仁善的君子皇帝,竟是都被汝逼的诛汝全族!”
“汝究竟做了多少大逆不道的事?”
“汝就无惧列祖列宗责骂汝,无惧皇天厚土厌弃汝乎?”
“真定县出了汝这无君无父不忠不义之畜,实乃真定县之耻!”
“休要再唤老朽为祖父,老朽恨不能自挖双眼,也不愿再看汝一眼!”
赵洋骂的很脏。
但赵佗已经听不清了。
唯汝一人被族诛,唯汝一人被族诛!
这句话如同魔咒般在赵佗的脑海之中隆隆回响。
胡亥才是此次造反的贼首,李斯和冯去疾则是胡亥的左右手、携胡亥同入岭南,而后赵佗才在李斯的帮助下杀死任嚣夺取了南海大营。
吴芮、无诸等人更是和赵佗一样公然造反,他们犯的罪不比赵佗轻半分!
无诸和摇的家眷族人没受丝毫影响,赵佗认了,毕竟朝廷确实抓不到无诸和摇的家眷。
但凭什么冯去疾只是被诛户,阮凭等人尽皆从轻发落,不连坐其家眷?
凭什么李斯的家眷族人还能好端端的活着,甚至是继续在朝为官?
大家一起合伙造反,结果同伙都没受什么惩罚,带头大哥的孩子甚至还能继续考公上岸、升官发财,只有他赵佗一个人的家人族人全部被杀!
赵佗失声怒吼:“凭什么?!”
赵佗确实早就做好了家人族人因他造反之举而尽数被诛的心理准备。
赵佗甚至做好了战败之后被千刀万剐剁成肉酱的心理准备,这都是为得天命必须付出的代价。
但,不患剐而患不均!
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需要用上这份心理准备!
充满血丝的双眼看向李斯,赵佗怒声喝问:“为何相邦的家眷族人无一问斩?!”
“为何相邦之子还能继续担任骑郎中将?!”
“相邦究竟与那逆贼扶苏有何勾连?”
“逆贼扶苏为何独独厚待相邦?”
“相邦究竟是陛下的相邦,还是那逆贼的相邦?”
李斯正沉浸在全家尽皆幸免于难的喜悦之中。
如今听见这赵佗这五连质问,李斯竟是被赵佗气笑了:“国尉莫不是在质疑本相对陛下的忠诚?”
“若非本相趁乱从郎中令赵亥身上取走了玉玺,陛下将无凭傍身!”
“若非本相当机立断决定乘寻仙船离开,并先拥陛下登船,陛下早已被贼子抓捕!”
“若非本相出言献策、殚精竭虑,陛下亦不能直奔岭南,与诸位义士合兵,更不可能仅用一个月时间就得五郡之地、精兵数十万!”
“国尉焉能质疑本相对陛下的忠诚!”
“遍观朝堂,忠臣无过于本相!”
若非本相游说冯去疾、赵亥等人,并甘冒奇险矫诏宣布陛下是秦二世,陛下根本没有机会成为秦二世!
这一切都是本相的谋划!
是本相主导了这一切!
汝现在却质疑本相是叛徒?
滑天下之大稽!
赵佗双眼死死的盯着李斯发问:“焉知这是不是那逆贼扶苏之策!”
“逆贼扶苏或许就是要以此策诱出天下敢战义士,再令相邦为其通风报信,将所有义士斩尽杀绝,以谋社稷安稳!”
“否则,逆贼扶苏为何不诛相邦家眷?!”
一听这话,吴芮、无诸等人心头尽皆一颤。
赵佗所言,并非毫无可能。
郑庄公就以‘多行不义必自毙’之策杀死了共叔段和大量支持共叔段的臣子。
卫嗣君更是令人主动贿赂官员,而后召见官员进行恐吓,令官员自陈己罪。
钓鱼执法在这个时代并不新鲜,反倒是一个已经用烂了的计策。
谁知道扶苏是不是在借李斯之手,以短暂的剧痛换取长久的安宁?
李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无语,沉声道:“本相知国尉遭逆贼扶苏诛族,心中郁郁。”
“然,诛国尉族者,逆贼扶苏也,非本相也!”
“本相怜国尉境遇,却不能坐视国尉之智被怒气裹挟。”
“这分明就是逆贼扶苏施展的离间之计。”
“以本相家眷族人毫发无伤、国尉家眷族人尽遭诛杀的对比进行挑拨离间!”
“国尉怎能不明?”
李斯懒得和赵佗废话了。
这么简单的离间计,但凡是长了脑子的人都能看穿!
李斯面向胡亥拱手一礼道:“臣谏,请国尉先行回帐冷静一日。”
“以免国尉再言亲者痛、仇者快、乱军心之言!”
李斯万万没想到的是,胡亥竟是在思索着赵佗的话语,认真发问:“朕有一事不明。”
“逆贼扶苏为何独独选择不杀相邦的家眷族人来挑拨离间?”
“逆贼扶苏又为何独独善待相邦?”
朕承认,这确实可能是离间计。
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啊!
若是相邦全无错处,为何扶苏独独选择相邦为目标来进行挑拨离间,而不是选择别人呢?
李斯看向胡亥的目光多了几分震惊:“陛下!”
“臣对陛下之忠,天地可鉴!”
“昔文信侯挑拨魏信陵君与魏安釐王,魏信陵君有错乎?”
李斯举的这个例子本无错处。
但奈何,李斯刚刚才说若非是他,胡亥就将无凭傍身、早被抓捕、难得今日五郡之地和数十万精兵!
李斯的话都是真话,但李斯之举却也都是权臣之举。
如今李斯又接连举出吕不韦、魏无忌两名权臣,岂能不引胡亥忌惮?!
胡亥幽幽开口:“若非魏信陵君窃符救赵,文信侯亦难挑拨魏信陵君与魏安釐王。”
“相邦又背着朕做了些什么,才给了逆贼扶苏挑拨离间的机会?”
“逆贼扶苏喜欢特赦相邦的子嗣。”
“相邦若坦言,朕亦不吝特赦相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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