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犹豫数息后,赵佗却强迫自己挪开了目光。
倘若赵佗真的杀死了胡亥、篡夺胡亥之位,那伪秦还是伪秦吗?
各地义士可以举着勤王护驾的大旗来护卫胡亥,但赵佗又算什么?他凭什么能引各地义士来投?
彼时各地野心家依旧会反秦,但就连吴芮等人都未必会团结在赵佗旗下,而是更可能会举起故国旗帜,以故六国之名起兵,甚至可能会成为赵佗的敌人!
然而兵变已起,赵佗便不满足于只杀一个李斯。
染满李斯鲜血的剑刃指向冯去疾,赵佗笑而发问:“左相以为,相邦通贼否?”
在赵佗看来,当今朝中真正忠于胡亥且对赵佗有威胁的人只有李斯和冯去疾而已。
如今李斯已死,只要能除掉冯去疾或让冯去疾为他所用,他就能彻底架空胡亥,以国尉之名行皇帝之权!
等到大军杀入关中、全取天下,赵佗自然就能杀死胡亥,篡位登基!
冯去疾也知道赵佗的想法,却是冷声道:“本相以为,相邦未通贼!”
赵佗遗憾的摇了摇头:“左相之子虽遭诛连,左相族人却未遭诛。”
“若是那贼子扶苏再做特赦,恐怕就连左相之子亦能幸免于难!”
“如今左相又言说贼子李斯无罪,足见左相亦通贼也!”
胡亥赶忙又往后退了几步。
杀完李斯和冯去疾之后,可就不能再杀朕了哦!
冯去疾毫无惧色的直视赵佗,声音加重:“琅琊之战,本相之侄、武信侯之子冯敬率百余名冯氏族人为陛下断后。”
“冯敬战死!”
“一百一十七名族人尽数战死!”
“本相确实不曾被扶苏诛族。”
“因为无须扶苏下诏来诛,本相的族人已近乎尽数为陛下战死!”
“如今国尉却言本相通贼?”
“国尉有什么资格言说本相通贼!”
赵佗当然知道冯去疾为了护卫胡亥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但,那又如何?
道理从来都是势均力敌的双方才需要讲的。
而现在,道理在本公手中!
赵佗甩掉剑身上的血迹,声音冷淡:“但贼子扶苏诓骗天下三十年,让世人皆以为他是君子,但其实他就是个贼子!”
“谁知左相是不是在以族人鲜血来演一场戏?”
“本公以为,现在的左相实乃贼子,理应腰斩!”
“陛下可愿纳本公之谏?”
赵佗玩味的目光看向胡亥,似是根本不在意胡亥的答案,而只是在逗弄胡亥一般。
胡亥又后退了几步,眼中满是恐惧。
他若是纳谏,定会寒了忠臣的心。
但他若是不纳谏,他却怕赵佗把他也给杀了!
始终沉默的阮凭突然开口:“本将以为,左相是否通贼不该如此草率的决断。”
“方才是相邦通贼,现在是左相通贼,稍后是不是就是本将通贼、吴郡守通贼、无诸将军通贼,乃至于这郡衙之中除了国尉之外的所有人皆通贼。”
“皆可杀?”
阮凭心里苦啊!
他根本不在意胡亥、李斯、冯去疾等人死不死,他也懒得打这场毫无意义的仗,只是被局势所迫,不得不在胡亥麾下做将军而已。
所以赵佗杀李斯时,阮凭虽然因职责所在而站在胡亥身边,心里却是毫不在意,活脱脱一个前排观众,甚至想嗑两颗荔枝看戏。
但赵佗又想杀冯去疾,阮凭可就不能再围观了。
因为阮凭很清楚,在这个草台班子里,论对赵佗的威胁,排在李斯、冯去疾之后的就是他阮凭!
赵佗若是杀了冯去疾,那接下来赵佗要杀的,可就是阮凭了!
阮凭拔剑出鞘,看向赵佗的目光满是肃然:“国尉,逾越了!”
“来人!”
“仓啷啷~”
郡衙之中又是一阵剑鸣声响起,诸多刚才无动于衷的将领齐齐拔剑,侍立在门外的数十名甲士也闯入门中。
但紧随其后的,却是项羽、英布等同样侍立在外的甲士。
两方人马竟是在这郡衙之中剑拔弩张!
剑刃反射的寒芒刺破了赵佗心中那股‘天命所归’掌控一切的傲然。
赵佗确实可能在此地杀死冯去疾和阮凭,但却也有可能被阮凭的甲士翻盘。
玉玺虽然在他手中,但他终究还不是皇帝!
就算是真正的皇帝,现在还不是正在不远处瑟瑟发抖?
赵佗迅速冷静下来,笑着说:“本公不过只是在劝谏陛下而已。”
“是否纳谏,皆在陛下一言而决!”
“将军若是有心回护左相,自可如本公一般劝谏陛下。”
“何必如此?”
阮凭沉声道:“本将非是回护左相,而是以为判罚行刑皆不该如此儿戏。”
“国尉更不该在陛下面前拔剑!”
赵佗还剑入鞘,笑意盈盈的看着胡亥发问:“那陛下是否愿纳本公之谏?”
胡亥心跳的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朕若说不纳的话,朕应该不会被杀吧?
阮爱卿看起来就是忠君之士,应该能护得住朕吧?
胡亥小声试探:“朕以为,相邦理应未通贼。”
阮凭还剑入鞘,看向赵佗道:“陛下有言,相邦未通贼!”
赵佗眼含怒气,却也只能面向胡亥拱手一礼道:“英明无过乎陛下。”
“既然陛下以为左相无罪,左相理应无罪。”
“是臣错怪了左相。”
胡亥狠狠松了口气,颇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连声道:“爱卿亦是除贼心切。”
“无须多礼,朕必不会怪罪爱卿!”
阮凭却是对赵佗伸出右手,沉声道:“有劳国尉保管玉玺。”
“本将以为,如此社稷重物还是交给陛下亲自保管为上!”
阮凭可不放心由赵佗拿着玉玺。
否则没准啥时候赵佗就会以此玉玺下一封矫诏,要了阮凭的命!
赵佗抓着玉玺的手猛然攥紧,强笑道:“本公却是以为,这玉玺理应交给郎中令保管。”
“以往皆如此!”
郎中令吕鱼也是赵佗的人。
若是让吕鱼保管玉玺,大权还在赵佗手中,赵佗得空了还能去找吕鱼过过手瘾。
阮凭又回头看向胡亥发问:“陛下意下何如?”
胡亥略带几分希冀的低声道:“朕以为,当由朕亲自保管玉玺。”
朕可太想亲自保管玉玺了!
阮凭的手又往前伸了伸,加重声音:“陛下已下诏。”
“请国尉将玉玺交给陛下保管!”
赵佗的心都在滴血!
他本以为从今往后天命就将被他握在手中,却没想到天命两次落入他手,却又要两次被人抢走!
如果阮凭先抢玉玺再保冯去疾,赵佗绝对会和阮凭拼个你死我活。
但阮凭先保冯去疾让赵佗冷静了下来,也让赵佗清醒的意识到现在绝非篡位良机。
右手无比缓慢的送出玉玺,赵佗看向玉玺的目光尽是恋恋不舍。
阮凭却没有主动上前,而是看向胡亥。
愣着做甚?
赶紧去取玉玺啊!
汝不取玉玺,莫不是要让末将去取不成?
胡亥见状也试探着前进,其手伸出的速度比赵佗更快几分,但时不时就会回抽几下。
衙中群臣盯了百余息,胡亥才终于从赵佗手中接过玉玺,而后撒腿后撤,一路跑回到阮凭身后才安心。
失去玉玺的赵佗心里却是空落落的,声音冷硬的开口:“今陛下已得数十万将士来投,大势将成!”
“然,为陛下奋勇厮杀、居功甚伟者却仍未得赏。”
“臣举荐将军项梁为项侯,食邑项城。”
“举荐上卿吕鱼为余干侯,食邑余干。”
“臣自荐为岭南王,食邑岭南!”
“请陛下纳谏!”
项梁、吕鱼尽皆心头一震,无诸、摇等人的眼睛也微微充血。
他们之所以来支持胡亥,不是因为他们忠于胡亥,而是因为他们希望能通过胡亥获得他们想要的利益。
如今李斯已死,一旦分封的口子再被撕开,他们所有人日后就都有机会实现所愿、封侯拜相!
项梁等人当即拱手高呼:“臣附议!”
胡亥心头猛的一紧。
至于项梁的项城和吕鱼的余干是小事。
余干本就是处于吕鱼的实际掌控之中,项城更是还没打下来呢,封与不封都不影响胡亥的统治。
但赵佗可是索要了三郡之地!
胡亥现在一共也只有五郡之地,若是把三郡划给赵佗,那皇帝究竟是胡亥还是赵佗?!
胡亥强笑道:“如今大功未成,现在封赏是不是有些太早了些。”
说话间,胡亥向阮凭投去了哀求的目光。
阮凭微微侧身,避开了胡亥的视线,摆明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继续强势围观。
赵佗却是果决的说:“臣以为,不早,甚至还有些晚了。”
“赏罚不公,岂是治军之道?”
“治军不明,如何得胜?”
“臣以为,大战之前,理应先行论功行赏以鼓舞全军士气!”
“论功行赏乃是将士们共同的心愿。”
“拜请陛下明察!”
项梁等众将群臣齐齐拱手:“拜请陛下明察!”
胡亥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冯去疾。
冯去疾张了张嘴,轻声叹息道:“臣以为,理应论功行赏。”
胡亥总要有些退让,才能给赵佗一个台阶下。
而且冯去疾本身也是支持分封的,他并不愿阻止赵佗撕开这个口子。
胡亥心头悲叹,只能尽可能的为自己争取:“阮爱卿亦居功甚伟,理应重赏!”
“朕以为,可封国尉为南海王,封阮爱卿为桂林王。”
“至于吕爱卿、项爱卿之封赏,朕皆允之!”
阮凭:?
没完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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