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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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裂痕

 

后来,那个总是被丢在家里的"小大人",忽然变身骑士捧在掌心的公主。

厨房的玻璃罐总是装满酸甜可口的柠檬糖,每一颗糖纸都被许月言细心地抚平收藏。玄关鞋柜里三双拖鞋并排而立,最右边那双深蓝色拖鞋的鞋尖微微上翘——那是向宇昊每次急着出警时匆忙踢掉的痕迹。

客厅墙上挂着三人的合影,向宇昊的警号铭牌端正地别在许晋的警官证旁,金属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照片里,三人站在盛放的枇杷树下。十西岁的许月言踮着脚,正把一朵小野花插在向宇昊的警帽上。年轻的警察微微低头配合她的动作,眼角眉梢都是宠溺的柔情。许晋举着相机,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像是要把这一刻的幸福永远定格。

那些年,暴雨夜的数学题总有向宇昊耐心讲解。他修长的手指握着铅笔,在草稿纸上画出清晰的辅助线,指节处训练留下的茧子蹭得纸张沙沙作响。运动会许月言扭伤脚踝时,是他二话不说背起她就往医院冲。家长会上,他穿着笔挺的警服坐在她的座位上,认真记下老师的每一句评价,严肃的表情让其他家长都以为他是她的亲哥哥。

许月言十三岁生日那天,微醺的许晋把一对平安扣系在两个孩子颈间。铜扣贴着锁骨发烫,向宇昊下意识想要推辞,却被许晋按住了肩膀。"将来啊,"许晋的声音里带着醉意和说不出的郑重,"要替我看着这丫头嫁个好人家。"许月言当时羞红了脸,却没注意到向宇昊瞬间僵硬的身体和骤然握紧的拳头。

可是所有的美好都在第二年盛夏的缉毒行动中戛然而止。

毒枭龙泽的子弹穿透仓库铁门时,向宇昊正将证人护在身后。千钧一发之际,许晋扑来的力道将他撞进集装箱缝隙。温热的血浆溅满他瞪大的瞳孔,他看见师傅的胸口绽开刺目的血花。

"带证人走!"许晋最后的命令混着血沫呛出。向宇昊拖着证人翻滚出后门时,身后的爆炸气浪将他掀飞。右腿嵌入三枚钢筋碎片,尖锐的疼痛却比不上心中的万分之一。他死死盯着冲天火光,那里埋葬了他唯一的父亲,也熄灭了他生命中所有的光。

灵堂的白炽灯管滋滋作响,在许晋的黑白照片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将照片里温和的笑容切割破碎。许月言跪坐在蒲团上机械地叠着元宝,黄纸锋利的边缘在她指尖划开细小的口子,血珠渗进金箔纸的褶皱里,像一颗颗凝固的琥珀泪。她浑然不觉疼痛,只是麻木地重复着折叠的动作,仿佛这样就能填补心里那个被子弹撕裂的空洞。

夜风沙沙作响,像是在低声诉说着什么。向宇昊拖着右腿缓慢挪动,军绿色裤管下渗出暗红的血渍,在浅色地砖上留下断续的痕迹。他双手捧着温水递过来,指尖因失血而泛着青白,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他颤抖的手腕滑落。

"月月,喝点水。"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得不成样子,喉间还带着未愈的灼伤。许月言抬头,看见他干裂的嘴唇上结着血痂,右脸颊还留着爆炸时飞溅的伤痕。

"你走!"许月言猛地挥手,水杯应声而碎,玻璃碎片在向宇昊脚边迸溅。她看见他踉跄着后退,受伤的右腿支撑不住,整个人重重撞在墙上。那件许晋送他的皮衣在撞击下发出刺啦的声响,领口别的平安扣深深硌进锁骨,在苍白的皮肤上压出一道红痕。

"我爸不想见到你。"她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刀子般锋利,"要不是为了救你,他不会离开我。"灵堂的穿堂风卷起纸灰,粘在他渗血的裤管上,像是无声的谴责。

向宇昊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没有辩解。他弯腰去捡地上的玻璃碎片,动作迟缓得像老了十岁。右腿的伤让他身体失衡,碎片锋利的边缘割破指尖,血珠滴在瓷砖缝里,他早就感觉不到疼痛。

许月言摔门而出,却在门关的瞬间听见重物倒地的闷响。透过缝隙,她看见向宇昊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按住右腿伤口,额角的青筋暴起。月光照在他惨白的脸上,映出眼角一闪而逝的水光。他咬着牙尝试站起,试了三次才勉强撑住身子,却在迈步时又踉跄着扶住墙壁,指腹在墙面留下淡红的血印。

正午的烈日炙烤着殡仪馆外的水泥地,热浪扭曲了空气。

向宇昊的白衬衫后背己经湿透,紧贴在结实的脊背上,绷带边缘洇开黄红交错的污迹,右腿每迈一步都在剧烈抗议,三天未换的纱布被脓血黏在皮肉上,随着步伐撕扯出新的伤口。

"家属答礼——"司仪第三次提醒时,许月言注意到向宇昊眼神有些恍惚,却还在用身体挡住被风吹歪的花圈。他左手攥着谢礼毛巾,右手背在身后用力顶在右后腰。许月言瞥见他泛紫的唇色和冷汗涔涔的额头,感觉他随时就会倒下。

"你..."心被揪得生疼,可话到嘴边却变成冰冷的驱逐:"别挡着路。"

向宇昊踉跄着让开,后腰撞上香案边缘。供盘里的苹果滚落,他本能地俯身去接,右腿却突然痉挛,整个人向前栽倒。许月言攥紧孝服袖口,听见他对惊惶的亲戚低语:"没事,我不小心。"嘶哑的声线里,她突然想起父亲的话:"宇昊这孩子,疼狠了才会绷着嗓子说话。"

深夜雨雷炸响,惊醒了睡不踏实的许月言。

书房门缝漏出昏黄的光线,许月言轻轻推门,看到向宇昊正蜷缩在褪色的布艺沙发里,怀里紧抱着许晋常穿的那件藏青羊毛衫。月光透过纱帘倒映在他通红的脸庞,茶几上歪倒的药瓶旁散落着染血的棉签。

"装什么深情。"她踢到滑落在地上的相册。摊开的那页,二十二岁的向宇昊托着十二岁的她摘枇杷,许晋在树下拎着篮子笑。照片边缘粘着干枯的叶脉——是她当年偷偷夹进去的第一片枇杷叶。

布料撕裂声骤然响起。向宇昊无意识地撕扯着右腿绷带,发炎的伤口涌出黄浊的脓水。许月言触到他滚烫的额头,指尖却沾到冰凉的泪水——他烧得神志不清,嘴里反复呢喃:"师傅,枇杷...熟透了..."

"你醒醒。"她的声音有些慌乱,轻轻拉扯他的手臂。他像是听到了强行命令瞬时安静,迷离的眼神却始终聚焦不到许月言身上。

向宇昊的手臂挣扎着想撑起身子,却脱力栽进沙发。许月言的眼泪失控般的滑落,这些年都是他在照顾她,这一刻她真的害怕了,怕连他也失去。

她从身后双手环住向宇昊,借助全身的力气才把他抱起来。他太虚弱,起来的又猛,一阵眩晕头后仰在她的颈窝,滚烫的呼吸烧的许月言耳垂通红:"坚持住,我带你去医院。"

"月月...不要..."向宇昊炙热的手臂按住她小小的手背,气若游丝,双眼半阖,"缓缓...就好了。"

"我害怕..."她的声音轻颤,身子都在发抖。

"不怕,月月。"向宇昊双手撑住沙发终于坐定了身子,他微微侧头对上她通红的双眼,虚弱的挤出一丝笑意:"好,我们去医院。"

凌晨的出租到的飞快,可6层楼的距离却咫尺天涯。向宇昊187的身高、精壮得的体格几乎全部压在许月言小小的身上,她只能不停地出声提醒他保持清醒。

走到3层时向宇昊己经体力耗尽,头重重的搭在许月言肩上。许月言将他撑在楼梯间墙角喘息,"别睡,坚持一下。" 眼泪在眼眶打转,她强迫自己必须冷静。

"你还记得我12岁年有次大暴雨发高烧,你背着我一路跑到急诊室吗?"许月言故意问他。

"嗯…"他撑不开眼,但意识还在。

"那天你把警用雨披全裹在我身上,护士扒开雨披时被你一后背的血吓到。"他也记得,那次是追捕小偷撞碎了橱窗玻璃。"后来我输了液退烧,你可倒好,让我天天陪你换了一周的药。"

"那天我烧的迷糊,非要你给我摘枇杷,记得吗?"她继续问他,就怕他睡过去。

那时他们一起在楼下的院子里种下了一棵枇杷树,他总笑她心急。"嗯,后来…摘给你了。"向宇昊的嘴角微微上扬,是呀,那时多美好,师傅还在。

"可不是,从三十公里外老农果园求来的,回来时后背伤口又渗血了。你说你傻不傻?"许月言一手撑着他,一手攥紧楼梯扶手继续走。

"你当时说很甜,足够了。"他的声音软糯糯的,却刺得许月言生疼。

急诊室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医生敲着X光片厉声道:"弹片残留引发感染,再拖就败血症了,必须马上住院!"向宇昊首接拒绝:"家里有事,先吃药吧。"

许月言站在一旁,看着他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惨白的灯光下,当护士揭开纱布时,狰狞的伤口暴露在她的眼底,从脚踝到膝窝新伤叠着旧伤,弹片残留的感染处脓血粘连着棉纱,散发出腐败的气息。许月言感到心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凌晨的输液室人群渐渐散去,最后一瓶抗生素滴完时,向宇昊左手己肿成紫萝卜。他试图起身,眩晕中栽向冰冷的地砖,被许月言用单薄肩膀死死抵住,触手一片滚烫,汗湿的警服下却是一片冰凉。

晨光漫过厨房窗棂时,煎蛋的香气飘来。许月言站在门口,看那个挺拔如松的身影如今佝偻在灶台前。曾经能单手制伏歹徒的手,此刻握锅铲都在发颤。桌上摆着金黄的煎蛋,肉丝面撒着细葱——全是她的最爱。

校门口的梧桐叶沙沙作响。许月言攥紧书包带突然转身:"医生说今天必须过去清创伤口,这一周都得打吊瓶。"她红着脸看他:"回去好好休息。"

光影穿透叶隙,散落在许月言远去的背影。向宇昊嘴角慢慢扬起,两个月牙般的酒窝若隐若现:"好。"阳光似乎落进了他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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