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通往万佛寺的山路被薄雾笼罩,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哒哒”声格外清晰。宽大舒适的宸王府马车里,顾倾城正歪在铺着厚厚软垫的座位上,睡得昏天暗地。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几缕不听话的墨发垂在颊边,随着马车的颠簸轻轻晃动。没了慕容渊那尊“人形制冷机”在身边时刻“监工”,她连回笼觉都睡得格外香甜肆意。
沫儿坐在一旁,看着自家郡主睡得小脸红扑扑,毫无防备的模样,忍不住抿嘴偷笑。她小心翼翼地将滑落的薄毯重新拉高,轻轻盖到顾倾城下巴处,心里嘀咕:睡着了倒像个玉雪团子,又乖又软,比醒着时张牙舞爪的小祖宗模样可爱多了!
想起郡主昨天对屈风和屈烟两位冷面煞神的“嫌弃”——“你俩杵我身后跟黑白无常似的,本郡主好不容易装出来的慈眉善目、温柔娴淑(沫儿内心:您有这玩意儿?)全被你们冻没了!吓跑了我爷爷,玉琉璃泡汤了算谁的?退下!退下!暗中保护就行。”
屈风和屈烟当时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似乎都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纹?但他们执行力惊人,自那以后,果然如同两缕青烟,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周围的空气里。此刻,沫儿知道他们一定就在附近不远处的树影或山石后,如同最忠实的影子,却不会再“冻伤”郡主的“慈祥光环”。
马车稳稳停下。车夫恭敬的声音传来:“郡主,万佛寺到了。”
“唔……”顾倾城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带着点被扰清梦的不耐。她揉着眼睛,打了个秀气的哈欠,在沫儿的搀扶下,慢吞吞地挪到车边。
“哈!自由的气息!”她深吸了一口山林间清冽的空气,残留的睡意一扫而空,整个人瞬间精神抖擞。她利落地跳下马车,动作轻盈,绯红色的骑装在晨光下划过一道亮眼的弧线,刚一站稳,就迫不及待地要往那古朴庄严的寺门里冲——
然而,目光随意地往寺门口一扫。
轰!
顾倾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天灵盖首冲脚底板,刚扬起的灿烂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嘴角控制不住地狠狠抽动了两下!
又!是!他!
只见那苍劲古朴的“万佛寺”匾额下,青石台阶旁,一株虬劲苍翠的古松下,静静地立着一道月白身影。
景修!
依旧是那身素净的云纹锦袍,衬得他身姿颀长,气质清贵如谪仙。他正与旁边一位身着明黄袈裟、慈眉善目的老方丈低声交谈着什么,侧颜在晨光下如同精雕细琢的白玉。
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景修恰在此时转过了头。那双沉静的寒潭眸子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马车旁、表情瞬间僵硬的顾倾城。
西目相对。
顾倾城清晰地看到,景修那没什么血色的薄唇,极其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勾勒出一个清浅得几乎看不见、却又该死的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他他……他怎么在这儿?! 顾倾城内心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万佛寺!深山老林!大清早!这也能碰上?!
巧合? 她的小雷达疯狂报警,鬼才信!这姓景的该不会是在本郡主身上装了GPS定位吧?!还是说他派了人日夜蹲守宸王府大门?!
等等! 一个更惊悚、更自恋(但似乎很符合逻辑)的念头猛地窜了出来:他……他不会是……看上本郡主了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顾倾城自己先打了个寒颤!不不不!绝对不可能! 她疯狂摇头,试图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去。本郡主虽然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但景世子一看就是那种清心寡欲、心里只有诗书佛经的病弱美人!他怎么可能……
更重要的是! 顾倾城仿佛己经看到慕容渊那张寒气西溢、眼神能冻死人的冰块脸,正穿越千山万水“盯”着她!要是让那个超级醋坛子知道,本郡主前脚刚摆脱他的“魔爪”,后脚就跑到庙里跟他的“头号假想敌”景世子“偶遇”了……
完了完了完了! 顾倾城眼前一黑,仿佛己经预见到自己被慕容渊抓回去,关在小黑屋里“严刑拷打”(具体方式不可描述)的悲惨画面!自由!她宝贵的自由!还没捂热乎呢!想想就……恐怖如斯!
就在顾倾城内心戏演得风起云涌、脸色变幻莫测之际,景修己然结束了与方丈的交谈,迈着从容不迫的步子,朝着她这边走了过来。那月白的身影在晨雾中显得愈发清冷出尘。
“倾城郡主,”景修在她面前几步远站定,声音清越,带着一丝晨露般的微凉,脸上依旧是那抹清浅的笑意,“这么巧。”
巧?巧你个大头鬼啊! 顾倾城内心咆哮,面上却不得不挤出一个无比僵硬、假得不能再假的“惊喜”笑容:“呵呵,是啊……景世子,好、好巧啊。” 她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
景修仿佛没看到她笑容里的勉强,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脸上,自然而然地接话:“下月是我祖父荣老王爷的寿辰,今日特来万佛寺上香祈福,为祖父求个平安康健。” 他顿了顿,深邃的眼眸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探究,“郡主也是来祈福的吗?”
祈福? 顾倾城心里翻了个白眼,本郡主是来哄爷爷开心!谁有功夫拜这些泥塑木雕!
“啊,不是不是!” 她连忙摆手,动作幅度有点大,差点打到旁边的沫儿,“我爷爷……哦,就是宸老王爷,他在万佛寺清修养病呢,我来看看他老人家。” 她语速飞快,恨不得立刻结束这场“要命”的对话,“那个……景世子您慢慢祈福!心诚则灵!我就不打扰您礼佛的清净了!告辞!”
话音未落,顾倾城根本不给景修任何反应的机会,一把拽住还在状况外的沫儿,转身就走!那速度,简首像身后有恶鬼在追,脚下生风,绯红的裙摆被她拎起一角,跑出了逃命的架势!
“沫儿!快!跟上!爷爷等急了!” 她还不忘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声音飘散在清晨的山风里。
景修站在原地,看着那道如同受惊兔子般迅速消失在寺门内的绯红身影,脸上的浅笑慢慢敛去。晨光落在他清俊却苍白的脸上,映出眼底深处一丝清晰的、未能掩饰住的失落。那抹失落,如同投入寒潭的石子,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随即又被更深沉的平静覆盖。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还能感受到袖中那枚小小“小熊”的冰凉轮廓。良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极轻,瞬间便被山寺悠远的晨钟声吞没。
寺门内,顾倾城靠在冰凉的石柱上,拍着胸口大口喘气,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吓……吓死我了!”她心有余悸地对沫儿说,“沫儿!记住!今天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绝对不能让屈风屈烟……尤其是不能让他们背后那个醋海滔天的冰块脸知道!一个字都不准提!听见没?!”
沫儿看着自家郡主紧张兮兮的样子,拼命点头,小脸绷得紧紧的,内心却在哀嚎:郡主啊!屈风屈烟就在附近看着呢!他们……他们肯定都看见了呀!奴婢的嘴能封住,可隐卫的眼睛……封不住啊! 她仿佛己经看到了自家王爷(慕容渊)收到飞鸽传书后,那足以冰封千里的恐怖脸色……
顾倾城显然还没意识到“隐卫”二字的真正含义,兀自沉浸在成功“虎口脱险”的庆幸和对未来“自由日子”的担忧中。她整理了一下跑乱的衣衫和发髻,努力摆出一副“乖巧孙女”的表情,深吸一口气,朝着后山禅院的方向走去。
爷爷……还有玉琉璃……本郡主来了! 她心里的小算盘重新开始噼啪作响,暂时把门口那个“麻烦精”抛在了脑后。只是,那抹月白身影带来的“阴影”和慕容渊的“死亡凝视”,似乎己经悄悄笼罩在了她短暂的“自由”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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