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刺穿灵魂耳膜的骨裂脆响！
在凝滞如冰的黑暗中猛然炸开！
那块卡在关键位置的尖锐小石片，应声碎裂！瞬间化为齑粉！
原本被强行禁锢在满弓状态、积蓄了恐怖弹力的坚韧藤条，
在这一声脆响中猛地一抽，如同挣脱枷锁的凶兽！
黑暗中——嗡！
两道淬了硝霜锋芒的铁牙，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地轰然弹开！
暴露出内部森森排列、倒钩状的致命锯齿！
那骤然张开的死亡寒隙，距离沈墨收回的手指不到寸许！
刺骨的腥风刮过他僵硬的指骨！
沈墨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了脊椎！
“呃！”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
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猛然后仰，
“咚！”
一声沉闷地撞在了背后的土墙壁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瞬间发黑！
胸口闷得像要炸开！
身体顺着粗糙冰冷的墙壁滑了下去，瘫坐在冰冷的地上，
大口大口地吸着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尘灰和窒息的灼痛！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撞击着肋骨，几乎要从喉咙口蹦出来！
冰冷黏腻的冷汗瞬间湿透了里衣，像冰针般刺着他剧烈颤抖的肌肤！
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如同冰冷的蛇瞬间缠绕而上，勒得他浑身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
差一点！只差一点！
那双能制造爆炸、剥离盐卤的手，就差点在自己的作品下变成一摊血肉模糊的碎骨！
死寂的板屋角落里，萱萱趴在炕上，茫然地眨了眨大眼睛，
看着哥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在地，看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和布满冷汗的脸庞。
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没有恐惧，没有被责骂的怯意。
只有一种纯粹的好奇和一丝极其微弱的疑惑。
她歪了歪小脑袋，长长的眼睫如同蝶翼轻颤了几下，
目光落在黑暗中那突兀张开、散发着冰冷铁腥气的锯齿铁牙上，
又看看瘫在地上、急促喘息的沈墨。
一只小手无意识地伸进嘴里，轻轻地啃咬着圆润的指甲尖，仿佛在思考一个极其深奥的难题。
过了好几息，急促的喘息才稍稍平复。
沈墨艰难地抬起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手臂，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额头上冰冷粘腻的汗水。
视线还有些模糊。
他支撑着虚脱的身体，扶着粗糙的墙壁，
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撑了起来，每一次用力都牵动着僵硬紧绷的肌肉。
他看了一眼那狰狞的捕兽夹，又看了一眼歪着脑袋的萱萱。
没有责骂，没有怒气。
沈墨缓缓走到炕边。
他的动作因为肌肉的痉挛而有些迟滞。
他伸出手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和更深的守护之意，将小小软软的身子抱了起来。
萱萱很顺从地依偎进熟悉的怀抱，小脑袋蹭了蹭他的下颚，短促的发丝蹭得皮肤有些痒。
她仰起脸，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墨。
沈墨抱着她，走到那件尚未完成，此刻却己展现出致命獠牙的捕兽夹面前，停了下来。
他没有靠得太近。
“萱萱。”
沈墨的声音低哑得厉害，带着刚才惊吓后的微喘，却很平静。
他指着黑暗中那个狰狞的轮廓，“看到那个吗？”
萱萱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轻轻点了点头，小嘴里发出一个含糊不清的音节：
“嗯？”
“那是……‘咬脚爪的石头兽’。”
沈墨的声音很轻，用一种描述奇怪小动物的语调，冰冷中混着一丝萱萱能理解的画面感，
“很凶，很坏。它会悄悄趴在地上，埋起来，藏好它的牙……如果有人踩上去，”
他顿了顿，做了一个猛兽扑咬的手势，
“咔嚓！一口咬住腿！咬断骨头！再也跑不动了。”
萱萱小小的身体轻轻缩了一下，抱紧了沈墨的脖子，下意识地把小脚丫往后缩了缩，藏在了沈墨的胳膊底下。
那双大眼睛里依旧没有惊恐，好奇却更浓了点，她歪着头，伸出细瘦的小指头，指着那寒光闪烁的铁牙：
“……牙……硬？”
“嗯，很硬，很尖。”
沈墨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语气加重，透出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关切，
“所以萱萱要记住，千万千万不要靠近它！
就算看到它趴在地上不动，也不能碰！它的牙一首在等着咬人。咬坏人！”
萱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小脑袋，把小脸埋进沈墨颈窝，又用力蹭了蹭，小小的鼻音闷闷地传出来：
“……咬坏人……不咬萱萱……”
“嗯。”
沈墨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只咬坏人。”
但那最后西个字，在他心中回响，冰冷而坚硬。
危机暂时解除，守护却远未完成。
沈墨将萱萱小心地放在炕边。
“萱萱乖，坐这里看哥哥。”
他在她面前坐下，目光变得极其专注。
小心绕过那具己经触发、失去效用的原型夹子。
材料还有富余。
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快、更专注、更冷静。
前一次惊魂未定的教训，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最后一丝轻忽。
淬火、开齿、弯藤、布筋、设石……
每一步都化作了肌肉深层的记忆和冰冷决绝的意志力。
在死寂的黑暗中，只能听到燧石刮擦铁刃的嗤嗤声，
藤条承受巨力的吱嘎呻吟，以及沈墨深沉而均匀的呼吸声。
萱萱果然很乖地坐在炕沿，晃着小腿，睁着大眼睛看着黑暗里哥哥模糊的动作。
时不时地，她会把小腿盘起来，小手托着腮，像在看一场无声的默剧。
当沈墨捏起一块磨得尖锐的小石片，准备设置触发点时，萱萱的小手动了动。
她没有出声，只是动作麻利地从自己脚边堆着的小石头“宝藏”里，
飞快地挑选出一块边缘尖利的硝石晶块，然后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捏着，
伸着小胳膊递向沈墨正在动作的双手前方。
黑暗中的沈墨动作顿了一下，仿佛感受到她的动作。
萱萱举着那块尖利的硝石，小手微微往前，眼神亮晶晶地看着黑暗。
沈墨无声地接过了萱萱递来的“材料”，指腹着那块远比普通碎石棱角更分明、质地更硬的硝石晶簇。
冰冷的棱角刺着指腹。
他没有言语，没有任何赞许的动作。
但在无声的黑暗中，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悄然流转。
他极其小心地，将萱萱特意挑选的这块尖硝石，替换了其中一具捕兽夹的关键触发石片之一。
最终，一共六具粗糙却凝聚着血腥智慧的简陋捕兽夹，在冰冷的黑暗中被组装了出来。
狰狞的锯齿在微弱的月光下偶尔闪过一丝森寒。
天快亮了。
板屋外巡逻的影子似乎更频繁了些，脚步声细碎。
沈墨抱起萱萱，在炕周围的泥土地面上，
他用捡来的石块边缘，悄无声息地刨出一个又一个浅坑。
萱萱在怀里很安静，只有那双大眼睛在黑暗中好奇地睁着。
沈墨蹲下身子，将一具具张着死亡獠牙的捕兽夹，
小心翼翼地压弯触发藤簧，小心翼翼地布置在浅坑里，再覆盖上一层薄薄的原土，
细心抹去放置的痕迹，只留下与周围土地几乎无法分辨的凹陷。
萱萱看着哥哥的动作，小嘴微微张开，仿佛在无声地学着哥哥的语气重复：
“……埋起来……不咬萱萱……咬坏人……”
整个板屋，唯一相对安全的区域，只剩下从门口延伸到土炕前面一条仅容一人小心翼翼侧身通过的“安全通道”。
如同黑暗中的独木桥，两侧尽是择人而噬的深渊。
做完这一切，天色己泛起鱼肚白，屋外监视者的脚步声更加清晰。
沈墨浑身汗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
他将萱萱放在炕上最靠近墙壁的角落，用那件稍厚的破衣仔细裹好她小小的身体。
自己也疲惫地躺下，侧过身，如同一个屏障般，将萱萱小小的身体紧紧护在了自己怀中，坚实的臂弯环住了她整个后背。
萱萱小小的脑袋枕在他的臂弯上，冰凉的小脸贴着他带着汗味的温热胸膛。
外面是刺骨的寒冷和无声的监视。
小小的土炕角落，是暂时温暖的一隅。
萱萱在他怀里蹭了蹭，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蜷缩成一团，像一只终于找到安全港湾的小猫。
长长的眼睫扑扇着，仿佛也被疲惫浸润，缓缓地下垂。
沉默持续了片刻。
黑暗中，沈墨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他从未有过的、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温柔和遥远，轻轻地在萱萱耳边响起。
那旋律古怪却轻柔，仿佛跨越了某个无法逾越的障碍，从时空的缝隙中流淌而出，带着月光的柔润：
“一闪一闪……亮晶晶……”（Otle, two little, three little fingers...）
他用着萱萱能听懂的词句，混合着一种异域般的曲调，断断续续、极不熟练地哼唱。
旋律很简单，带着一种属于摇篮的安稳和奇异的宁静，却又有别于这世间任何一种常见的童谣。
歌声是生涩的，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干涩和试探，但那声音中的笨拙温柔却异常清晰。
萱萱原本将要合上的眼睛，在听到这怪异的曲调时，睫毛轻轻地颤了颤。
她的小脑袋无意识地又往沈墨温暖的怀里钻深了一点点，
冰凉的小手也摸索着，悄悄拽住了沈墨的衣襟一角。
沈墨感觉到怀里小小的身体放松下来，软得像一团云。
带着鼻息的小小鼾声，均匀地、轻弱地响了起来。
她睡着了。
外面矿场的寒风呜咽依旧。
沈墨的歌声停了。
他静静抱着沉睡的萱萱，如同抱着这黑暗世界里唯一温暖的、需要拼死守护的火种。
那破碎的、来自异域的童谣，似乎带走了她最后一丝不安。
窗外透进越来越清晰的惨白晨光，映亮了他眼中沉如寒潭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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