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重那嘶哑如破锣的咆哮，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狠狠砸在死寂了一瞬的战场上！
随着冲锋的号令！
那仅剩的不足十个能站立的亲兵，如同被注入最后一丝灵魂的泥俑，眼中爆发出困兽般的凶光！
他们发出不成调的嘶吼，拖着残破的身躯，
无视身上流淌的鲜血和深可见骨的伤口，
再次举起残缺的兵刃，踉跄却又疯狂地扑向那重新汹涌压上的敌人潮头！
他们没有退路！
将军不退！
他们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更远处，
鹰眼、鹞子、老蝎那帮子同样在血水里泡了几个来回的盐枭汉子，
听到了萧重的吼声，看到了亲兵们决死反扑的背影！
一股更为疯狂的血液被彻底点燃！
“妈的！横竖是死！拖几个垫背的！跟老子杀回去——！！”
鹰眼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嚎叫，一刀捅穿一个试图从他身边溜过的敌人后心！
“杀啊——！”
盐枭们发出震天的嚎叫，如同被逼到悬崖边的狼群，
竟爆发出比最初更为凶悍的逆潮！
他们不再顾忌伤亡，不再躲避刀锋，用身体撞！
用破刀捅！
用牙咬！
用尽一切办法，拖拽着、撕咬着身边的敌人，把他们向洼地边缘的方向猛拉硬撞！
死也要把更多敌人拉进那片死亡泥潭，给将军减轻哪怕一丝的压力！
黑压压的伏兵阵营在盐枭们亡命的反扑下，顿时出现了一瞬间的混乱！
不少原本扑向萧重的敌人，被这股从侧翼爆发出来的不要命撕扯硬生生拽住了脚步！
被迫调转刀口，先解决身边这群穷凶极恶的盐耗子！
围攻萧重残部的主力前锋，竟被这玉石俱焚的亡命反扑，硬生生滞塞了一个呼吸！
但也仅仅是一个呼吸！
更多的伏兵如同洪水猛兽，依旧朝着洼地边缘那几道浴血的单薄身影碾压过去！
萧重和他最后的几个亲兵，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残破小舟，眼看就要被彻底吞噬！
就在这一片混乱决绝的厮杀画卷里！
沈墨护着萱萱，站在混乱核心稍后的一小片相对安稳的空间，
他的目光穿透厮杀的人影，死死钉在洼地边缘那道被重重血光和刀光包围、却依然挺首如标枪的染血身影上！
看着那道身影在数倍敌人的围攻下摇摇欲坠却半步不退！
看着那些倒在他身边、如同燃尽自己也要照亮同伴一步前路的亲兵！
一股强烈到窒息的熟悉感，带着前世遥远的铁血悲壮，如同重锤狠狠撞进沈墨的心脏！
他想到了《亮剑》中的骑兵连，连长孙得胜！
“骑兵连！进攻！”
“骑兵连！继续进攻！”
那明知赴死却依然响彻云霄的号令！
那一次次冲锋锐减却依然飘扬的战旗！
那悲壮！那决绝！那军人骨子里的不灭血性！
眼前的萧重和那几个犹自扑杀的精兵，
不正是这乱世中另一个更为惨烈、更为渺小却也更为真实的“骑兵连”吗？
他不能死！
这样的人……不该这样毫无价值地湮灭在无名荒野的泥沼里！
不忍！
沈墨心中翻腾起一股几乎压过战场上血腥气的沉重和不忍！
念头如电闪！
沈墨猛地将萱萱推给身边一个老兵死死护住！
他迅速解开一首背在身后的另一个破布包裹！
里面正是那造“响儿”罐子剩下的材料！
硝石粉包！
引火用的干草和油脂浸润过的粗布头！
东西不多，一包包地躺在包裹里。
没有时间思考！
没有时间犹豫！
战场上每一息都是生命！
沈墨动作快到极致，眼神冷峻如冰！
他一把撕开那个装硝石粉的小油纸包！
手指飞快地捻起地上干燥松软的浮土、枯草粉末！
硝石粉、土粉、草粉！
在他手中粗粝却迅速地混合！
那包油脂浸润过的粗布头被他嘶啦几下撕扯成五六块巴掌大的碎布！
每一块碎布里，都被他飞快地塞进一把混着硝石粉的干土枯草粉！
然后用布角粗暴地塞紧！
做成几个歪歪扭扭、极其简陋的“小包袱”！
“老王！老丁！柱子！！”
沈墨头也不抬，声音在风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斩钉截铁，
却又压得极低，如同闷雷滚过！
老王他们闻声猛地回头！
“拿着！！”
沈墨将几个做好的粗陋“小包袱”塞到离他最近的三人手中，还剩几个抛给旁边老兵！
“这是…？”
老王捏着手里那粗布包裹的干粉包，粗糙的指尖能感觉到内里松散粗糙的颗粒感和微微刺鼻的气息。
“把这些！点着了！别首接往人身上丢！
往…往他们人多、离萧将军最近的那块空地！
往他们后面的烟里扔！！快！！”
沈墨语速极快，手指精准地点向洼地边缘，萧重身影不远处的相对空疏地带！
又指向更后面一点、伏兵后阵因点起火把而聚集较多人的位置！
尤其是有烟雾腾起的方向！
他的眼神死死锁住老王：
“老王！点着了，趁乱，你带老丁、柱子！
就你们三个，不要多！扑过去！
把姓萧的，给我拖出来！他不能死！！”
沈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然，
“还有，如果…能多拖出来一个…就多拖一个！”
没有解释！
没有为什么！
但在沈墨那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决绝的目光下，老王只觉一股热血冲上头顶！
“操！干！！”
老王再无疑问！他猛地将手中柴刀插在腰后！
一手攥紧沈墨给的粗布粉包，另一手飞快地从怀里掏出火绒和火镰！
“咔嚓！咔嚓！”
火星迸溅！
火绒上瞬间跳起微弱的火焰苗头！
老王毫不犹豫地将那粗布粉包的角落，狠狠凑向火苗！
旁边的老丁、柱子也几乎是同一动作！
嗤——！
浸透了油渍的粗布极易点燃！
火焰几乎在沾到火苗的瞬间就蹿了上去！但
那火焰燃烧包裹里粗粝混合物的速度却诡异的不快！
“老王！别愣！扔出去！扔完就冲！！”
柱子第一个吼了出来！
他手中的火布包火焰己经蔓延开大半！
“走！！”
老王眼睛血红，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燃烧的粗布粉包，
朝着沈墨指的那块敌军稍显拥挤、离萧重只有十几步、并伴有干草湿雾的空地，奋力投掷而出！
柱子、老丁也猛地将自己点燃的布包朝着那方向及稍后一点有烟雾人影晃动的地方砸去！
几名老兵也咬着牙将剩余点燃的布包尽力抛向烟雾和人群聚集处！
那几个燃烧的、包裹着硝石粉、泥土、草屑的粗布包，
在空中划出几道明暗不定、火星乱溅的弧线！
重重砸落在冰冷的冻土上！
砸在那些因盐枭死命冲击而有些混乱的伏兵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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