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被扑灭后的纺织厂弥漫着焦糊与水汽混合的刺鼻气味。
霍安霆的士兵控制了局面,混混们被捆成一串押上卡车。
黑皮被两个士兵粗暴地拖走时,怨毒地盯了苏丽雯一眼。
“损失清点后报司令部。”霍安霆对宋岩下令,目光扫过狼藉的车间,最后落在苏丽雯身上。
她旗袍下摆沾着泥灰和几点深褐血渍,握钢管的手指骨节发白,站得笔首。
“多谢司令。”苏丽雯声音有些哑。
霍安霆没回应,转身走向吉普车。引擎轰鸣,军车碾过破碎的大门离去,留下满目疮痍的工厂和劫后余生的工人。
“机器!丙号车间的新机器!”王伯嘶哑的喊声打破死寂,人群涌向被纵火波及的车间。
两台新到的飞马牌纺机外壳焦黑变形,齿轮暴露,散发着金属灼烧后的怪味。
“完了...刚调试好@”王伯捶着大腿。
“能修?”苏丽雯拨开人群。
“主轴都弯了。电路烧得一塌糊涂,修不如买新的!”一个年轻技师哭丧着脸。
苏丽雯蹲下,指尖抹开机壳上的焦灰,露出内部结构。“拆。”
“什么?”
“把没烧毁的零件——齿轮组、传动轴、飞轮全拆下来。甲号车间那几台老劳森,纺锤轴承和张力调节器总坏。用这些替换。”
苏丽雯语速很快,“王伯,带人现在干。天亮前,我要甲号车间所有劳森换上能用零件。”
王伯愣住:“这...型号不对。”
“底座钻孔,连接件重锻。你们手艺吃干饭的?”苏丽雯站起身,目光扫过几个老师傅,“福伯,去库房领备用零件,缺的去永昌借,报我名字。”
命令斩钉截铁,王伯一咬牙:“干活!”
车间灯火通明。
敲打声、钻孔声、金属摩擦声取代了机器轰鸣。苏丽雯没走,深青身影穿梭在油污和零件堆中。
“这个飞轮装三号机,垫片加厚两毫米。”
“齿轮咬合太紧,松半圈螺栓。”
“电路照我画的图接,红蓝线别反。”
她的指令精准到螺丝的扭力方向。老师傅们从惊疑到沉默执行。凌晨西点,最后一颗螺栓拧紧。
“试车!”王伯嗓子全哑了。
开关按下。老旧的劳森纺机发出久违的嗡鸣,纱锭旋转平稳,断头率指示灯罕见地一片绿。
“神了...”年轻技师喃喃道。
苏丽雯按了按抽痛的太阳穴,“丙号车间废墟清干净。明天去大华机械谈新机器,王伯跟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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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租界,一栋不起眼的公寓楼地下室。
林英杰像困兽般踱步,烟头扔了一地。周福垂头站着,脸上带伤。
“全折了?黑皮也栽了?”林英杰声音嘶哑。
“霍安霆的兵首接开机枪,黑皮被拖进军车。”周福发抖。
“废物!”林英杰一脚踹翻椅子,“苏丽雯呢?”
“她...她带人连夜修机器,老机器换新零件,天亮就转起来了。”
“砰!”林英杰一拳砸在渗水的墙壁上,“攀上高枝硬气了?我让她硬!”
他抓起桌上电报,井洋行最后通牒,三日不交货,抵押码头!
“那批棉纱.被苏丽雯截给霍安霆了。”周福小声补刀。
林英杰眼中血丝密布,抓起电话疯狂摇柄,“接虹口佐藤先生!对,是我!计划提前,今晚就要那批药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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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丽雯只睡了两小时。
正午,她带王伯走进大华机械展厅。经理热情介绍新到的德国克虏伯纺机。
“效率是飞马三倍,自动断线停机...”
“主轴承重多少?”苏丽雯打断。
“额...八百公斤?”
“标称值,实际连续运转超六百公斤,轴承温升多少?磨损曲线有吗?”
经理噎住。
王伯赶紧打圆场:“苏小姐意思...”
“我要看实测报告。”苏丽雯走到一台样机前,手指敲了敲铸铁外壳,“箱体共振频率?高于纱锭转速多少赫兹?”
展厅死寂。
德国工程师从里间走出来,蓝眼睛锐利:“小姐懂机械?”
“劳森1898,飞马1910,克虏伯1925。”苏丽雯报出型号,“你们1925款解决了飞马齿轮箱渗油,但用了更脆的合金,高速易裂。”
她指向样机一处接缝,“这里,应力集中点。建议加肋板。”
工程师脸色变了,递过名片,“汉斯·穆勒,您在哪学的工程?”
“梦里。”苏丽雯转向经理,“十台克虏伯,按我图纸加装肋板,轴承换SKF重型。月底交货,首付三成。”
王伯倒抽冷气,这价钱够买二十台“飞马”!
“苏小姐痛快!”经理喜笑颜开。
回厂路上,王伯忍不住:“小姐,这价钱...霍司令的订单利润怕不够。”
“机器是根基。”苏丽雯望着车窗外,“王伯,厂里那几台劳森,纺锤还是28针?”
“老规矩了...”
“试试32针。”
“密度太高断头...”
“断头因纱线捻度不均。32针配合新张力器,捻度更匀,断头反降。效率能提两成。”苏丽雯语气笃定,“还有靛蓝染料,明矾比例降到2.5:1,加千分之一皂角粉提纯液,色牢度升一级。”
王伯目瞪口呆,改祖传工艺?
“不信?”苏丽雯唇角微扬,“乙号车间拨两台机器试。三天,看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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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验像无声的战争。乙号车间被隔开,王伯亲自盯着。老师傅们聚在门口探头探脑。
“32针?纱锭转快点就断成狗!”
“皂角粉?染缸不是熬药!”
苏丽雯充耳不闻,她蹲在染缸旁,看老师傅按新比例调配,深蓝液体泛起奇异光泽。
“温度65,浸染15分钟。”她掐着怀表。
布匹捞出,颜色比旁边老方法染的鲜亮。王伯搓着布角,“好像...是不一样?”
“测色牢度。”苏丽雯递过石磨测试仪。
老方法染的布磨二十次泛白,新方法染的布磨五十次才轻微褪色。
满室哗然。
纺纱机前争论更烈。
“32针绝对不行!”李技师指着飞旋的纱锭,“瞧瞧这才中速就...”
纱线流畅如银丝,断头指示灯一片死寂。
李技师张着嘴,王伯抓起纱锭,线又匀又韧。“神了...真不断?”
“上高速!”苏丽雯下令。
机器轰鸣飙升,纱线化作虚影。
十分钟...二十分钟...断头灯依然没亮!
“比...比28针还稳?”李技师语无伦次。
“数据。”苏丽雯递过记录板。
效率栏:+22%,损耗栏:-18%。
所有质疑声咽回肚子。王伯摸着新染的布,看着飞转的纱锭,突然对苏丽雯深鞠一躬:“苏小姐,服了!”
消息旋风般传遍全厂,工人围着新染的布样摸个不停。
“这颜色鲜亮,磨半天都不掉!”
“听说纱也织得更快更牢?”
“苏小姐懂的真多!”
几个女工挤到苏丽雯面前:“小姐,按件计工...手快的真能多挣?”
“自然。”苏丽雯点头,“下月新规,每米布,基础工钱一分。超定额部分,每米加五厘。月底结算,现大洋。”
人群嗡地炸开,一分一厘算得清楚,多劳多得!
“我一天能多织二十米!”
“我染布快,能翻倍!”
希望点燃眼睛,苏丽雯穿过激动的人群,深青旗袍像一面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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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虹口日本领事馆地下室。
佐藤武志看着林英杰:“霍安霆盯死了码头,你的船出不了吴淞口。”
“走陆路!苏北那条线...”
“太慢,三井等不起。”佐藤冷冰冰,“货,必须三天内到天津。”
林英杰咬牙:“那就走明路,用苏氏商行的车挂霍安霆的军需牌!”
佐藤眯起眼:“苏丽雯会签字?”
“她签不签,货都得走。”林英杰脸上浮出狞笑,“您忘了我还是代理董事长?公章可在我手里。”他掏出苏氏商行的铜章,“车队明早出发,文件我今晚就签好!”
同一轮月下,霍公馆书房。
宋岩将报告放上红木桌:“纺织厂己恢复生产,苏丽雯用旧机零件拼修设备,并订购十台德国新机。她还在厂内推行两项技术改良...”
他简述纺锤密度与染料配方。
霍安霆目光扫过报告末尾的数据,效率提升22%,损耗降18%。
“另据线报,”宋岩压低声音,“林英杰今晚密会日本领事馆武官佐藤,疑与一批特殊药品运输相关。”
霍安霆指尖在技术改良数据上敲了敲。
“继续盯住林英杰。”他合上报告,“苏氏那边...有点意思。”
月光漫过窗棂,上海滩在黑暗中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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