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和医院VIP病房的窗帘被晨风吹起一角，簌簌作响。苏婉靠在床头，指尖轻轻描摹着女儿熟睡的小脸。陆昕出生第五天，脸颊己经褪去初生时的通红，在晨光中呈现出淡淡的粉白色，睫毛像两把小扇子，投下细密的阴影。
"夫人，这是今天第三家月子中心送来的资料。"林姨将一摞烫金册子放在床头柜上，最上面那本印着"皇家母婴会所"的鎏金logo，内页模特抱着婴儿的照片精致得像是珠宝广告，背景里水晶吊灯的光芒甚至有些刺眼。
苏婉刚翻开第一页，就被"传统月子二十八天流程表"吸引了注意——从清晨五点"生化汤"开始，到晚上十点"艾草足浴"结束，期间穿插着各种禁忌：不能碰水、不能见风、不能下床......她的指尖在"婴儿集中托管"那行字上停留了很久。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陆远舟拎着公文包风尘仆仆地进来，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带松松垮垮地挂着——这位总裁己经连续三天公司医院两头跑，眼下挂着淡淡的青黑。他的衬衫袖口沾着一点奶渍，显然是早上喂奶时留下的"战利品"。
"远舟，"苏婉举起宣传册，阳光在她苍白的脸上跳跃，"妈刚才来电话，说己经订好了悦榕庄的月子套房。"
陆远舟解开袖扣的动作顿住了，金属袖扣在床头柜上发出清脆的"嗒"声："哪家？"
"就是你表姐去年用的那家。"苏婉的指尖在"传统中药调理"那栏画了个圈，又翻到后面几页，"每天五顿药膳，禁止洗头洗澡，婴儿集中托管......"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婴儿床。陆昕正睡得香甜，小拳头举在耳边，像在宣誓着什么。
陆远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走到婴儿床边，手指轻轻碰了碰女儿的脸蛋，小家伙在睡梦中抓住他的食指，力道大得惊人。
"你怎么想？"他低声问，目光在妻子和女儿之间游移。
苏婉合上册子，从枕头下抽出平板电脑。屏幕上是她熬夜整理的《产后护理方案》，条理分明得像她当年准备角色时做的功课："我想请张教授团队的月子护士上门。"她指向其中一页，"科学监测产后恢复，母婴同室，按需喂养......"
她的指尖划过一组数据图表："这是国际母乳协会的最新研究，证明——"
话音未落，病房门再次被推开。陆母带着一身沉香木的气息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位穿着旗袍的月子中心顾问。老太太今天特意穿了件暗红色的真丝旗袍，胸前的翡翠胸针闪着温润的光，一看就是为重要场合准备的。
"婉婉啊，"老太太首接坐到床边，慈爱地拍了拍儿媳的手，却不着痕迹地扫了眼那本被合上的宣传册，"悦榕庄特意把顶层套房留出来了，有专门的药浴池子。"她压低声音，带着过来人的笃定，"当年我生远舟就是没坐好月子，现在阴雨天还腰疼呢。"
苏婉的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被单。她产后虚汗未消，掌心一片潮湿。
"妈，"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我和远舟正在商量......"
"哎呀，这有什么好商量的！"陆母笑着打断，从顾问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檀木盒，"看看这个，三十年陈的艾草，专门从蕲春......"
陆远舟突然咳嗽了一声。他站在婴儿床边，手指仍被女儿攥着，像个被挟持的人质："妈，婉婉有自己的想法。"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两位月子顾问尴尬地后退半步，林姨悄悄把水杯往苏婉手边推了推。
陆母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傻孩子，妈是为你们好。"她打开檀木盒，浓郁的草药味立刻弥漫开来，"这艾草配上老姜......"
婴儿床里突然传来细微的响动。陆昕皱着小脸扭了扭，然后毫无预兆地哭了起来——不是新生儿那种小猫似的呜咽，而是中气十足的嚎啕，仿佛在抗议什么。
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陆远舟条件反射般抱起女儿，动作己经比三天前熟练许多。苏婉趁机深吸一口气，胸口隐隐作痛的刀口提醒着她此刻的虚弱。
"宝宝饿了。"她伸出手，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陆远舟立刻会意，将女儿送到妻子怀中。当婴儿的小脸贴上母亲胸口，哭声戛然而止。这个本能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有说服力——母婴之间的纽带，不是任何"集中托管"能替代的。
陆母怔怔地看着这一幕，手里的艾草盒忘了合上。两位顾问交换了个眼神，悄悄退到了门边。
"妈，"苏婉趁着喂奶的间隙轻声说，"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张教授说，适当的活动其实有利于......"
老太太突然站起身，檀木盒"啪"地合上："行，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主意。"她的目光扫过儿子、儿媳和孙女，最终停在那个被冷落的宣传册上，"我明天再来看宝宝。"
门关上后，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陆昕吞咽的声音。陆远舟松了松领带，坐到妻子身边："疼吗？"他指的是刀口。
苏婉摇摇头，突然笑了："你看到妈的表情了吗？就像当年我拒绝王导那部戏时一样。"
陆远舟伸手擦掉她额角的汗珠："要不要我......"
"不用。"苏婉调整了一下抱姿，让女儿吃得更舒服些，"这是我和妈之间的事。"
阳光渐渐西斜，将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形成一个奇妙的构图。陆远舟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公司发来的第十七封紧急邮件。他看都没看，首接按了静音。
窗外，医院的梧桐树上，一只喜鹊正在筑巢。衔来的树枝长短不一，却奇妙地组成了一个坚固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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