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晞把霸王龙玩偶塞进书包最底层时，恐龙尾巴不小心卡在了拉链缝里。他粗暴地拽了两下，听到布料撕裂的细微声响——那是妈妈去年冬天亲手缝的绿色鳞片，现在歪歪扭扭地挂在尾巴尖上。
"讨厌！"他小声咒骂，用数学课本严严实实地盖住书包里的"罪证"。十岁男孩像只警觉的小兽，蹑手蹑脚地趴到婴儿房门缝边，耳朵紧贴冰凉的木门。
门内传来一阵欢声笑语。爸爸低沉的嗓音正在模仿动物叫声："这是小鸭子——嘎嘎！"接着是妹妹咿咿呀呀的回应，像只快乐的小鸟。
"晞晞以前也这么可爱呢。"妈妈的声音透过门板，轻飘飘地落进他耳朵里，"记得他十个月大时，听到《两只老虎》就会拍手......"
陆晞的鼻子突然发酸。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结痂的伤口——上周足球赛被绊倒时蹭的，沙砾嵌进皮肉的刺痛感还记忆犹新。当时爸爸就在观众席，却只说了一句"自己去涂药"。要是以前......要是以前，妈妈肯定会抱着他往伤口吹气，爸爸会一边帮他消毒一边讲自己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的糗事......
"嘿！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陆昀的声音从头顶炸响，吓得陆晞差点咬到舌头。长子穿着熨烫平整的校服，领带系得一丝不苟，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得像扫描仪。
"没、没什么！"陆晞慌忙站首，下意识把受伤的手藏到背后，"我作业写完了！真的！"
"是吗？"陆昀挑眉，从背后变魔术般抽出一本作文簿，"那为什么《我的家人》只写了三行？"
泛黄的作文纸上，前几行字被橡皮擦得破破烂烂，只能勉强辨认出："我的家有五口人......妹妹出生后......"后面是大片空白，角落里画着只流泪的霸王龙，眼泪夸张地溅湿了半张纸。
陆晞的脚尖在地上画圈，把昂贵的手工地毯磨出一个毛边。他才不会告诉大哥，自己写到一半就写不下去了。那些在深夜啃噬心脏的句子，像坏掉的录像带反复播放：爸爸己经三周没带他去踢球了；上周生日，妈妈订的是妹妹喜欢的蓝莓蛋糕而不是他最爱的草莓味；就连二哥的钢琴房都贴了"保持安静"的纸条，上面画着个丑陋的恐龙叉——明明以前都允许他在旁边敲玩具鼓的！
晚餐时，陆晞故意把胡萝卜一根根挑到桌布上。橙红色的蔬菜条排列成"NO"的形状，这是他新学的抗议方式。往常妈妈会皱眉说"晞晞，不可以挑食"，可今天苏婉正忙着给陆昕喂奶，连头都没抬。婴儿椅上的妹妹穿着蓬蓬的公主裙，胸前别着他去年生日得到的恐龙徽章——那是限量版，他珍藏了一年都没舍得戴！
"我吃饱了！"他把盘子一推，陶瓷餐具碰撞出刺耳的声响，音量比平时大了三倍。
陆远舟从财经杂志上抬起眼，眉心那道代表不悦的竖纹又出现了："把胡萝卜吃完。"
"妹妹也不用吃胡萝卜！"陆晞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但胸腔里那股酸涩的气流推着更多话语往外涌，"她什么都不用做！不用写作业！不用吃胡萝卜！连打嗝都有人鼓掌！昨天她吐在爸爸的领带上，你们还夸她可爱！"
餐桌瞬间安静得可怕。陆昀的筷子停在半空，一块红烧肉掉进汤碗；陆暄的银质汤勺"叮"地撞上碗沿；妈妈终于抬起头，但她的手仍然稳稳托着妹妹的后脑勺。
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餐桌上。陆晞转身就跑，手肘撞翻了陆昕的奶瓶架。玻璃瓶在地上摔得粉碎，乳白色的液体蜿蜒成一条悲伤的小河。他听见妈妈在身后喊他的名字，可脚步声却是朝妹妹去的——"小心玻璃！别扎到宝宝！"
阁楼是陆晞的秘密基地。堆满旧玩具的角落里有他的"霸王龙王国"，那是用纸箱和毯子搭建的堡垒。他抱着膝盖缩在最里面的位置，恐龙玩偶被泪水浸湿了一大片。月光从天窗洒进来，照在墙面的身高刻度线上——最上面那条是上个月爸爸亲手给他量的，铅笔印旁边还画着个小太阳，写着"晞晞十岁啦！"
楼下突然传来钢琴声。是二哥在弹《小星星》，妹妹最喜欢的曲子。陆晞把脸埋进恐龙肚子里，棉布还残留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去年冬天流感季，妈妈就是抱着这只恐龙守了他三天三夜，那时候她还是他一个人的妈妈......
阁楼门突然"吱呀"响了一声。陆晞迅速擦干眼泪，摆出防御姿势——却看见地板上多了一盘切好的草莓蛋糕，奶油上的草莓摆成了恐龙形状。餐盘下压着张纸条，字迹娟秀得像是怕被认出来："给最勇敢的小霸王龙。——神秘人"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与此同时，婴儿房的监控画面显示，陆昕正抓着那枚恐龙徽章往嘴里塞，而被她踢开的小毯子上，赫然印着"陆晞专属"西个褪了色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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