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温芙在一片干燥的暖意中悠悠转醒。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凹凸不平的灰褐色岩石顶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灰和湿柴火的味道。
她躺在一堆厚厚的干草上，身上盖着一件干燥的兽皮。
旁边，一小堆篝火正噼啪作响，驱散着山洞深处的寒意和湿气。
“醒了？”
低沉平静的声音从洞口传来。
温芙抬头，看见决明背对着她坐在那里。
他侧着身子，正拿着一块尖锐的石片，在一块更大的扁平石头上用力刮削着，发出沙沙的声响，是在磨一把粗糙的石刀。
“嗯。”温芙应了一声，声音依旧沙哑。
“这是哪里？”
“双峰山。”决明放下石片，拿起旁边一个用大叶子卷成的简易水筒，走到火堆旁。
他没看温芙，动作一丝不苟地将水筒架在篝火旁两块石头上加热。
“只是暂时在这里落脚。”
他说话总是这样，没什么情绪起伏。
温芙环顾这个山洞，不算大，但能勉强容纳几个人避风。
洞外天色阴沉，雨似乎停了，但林子里湿漉漉的，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鸟雀的啼叫。
她忍不住问：“你怎么会在这里？羚溪她们怎么样了？夜浔呢？你看到他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去，决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他避开温芙急切的目光，拨弄柴火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水筒里的水开始冒出细微的热气。
“羚溪和其他人都还好。”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刻意的平板，“不过我没看到夜浔勇士。”
他刻意回避了第一个问题。
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按照计划，本应该跟着队伍，保护三位雌性安全抵达兽城。
然后尽可能地将她带回部落。
食草部落需要强大的勇士，也需要新的雌性，这是任务。
他活得像一块沉默的，按部就班的石头。
所有的行动都遵循着最首接有效的路径，为部落，为责任。
洪水爆发时，一片混乱。
他护着羚溪她们冲出熊群和洪水的包围，筋疲力竭。
幸而遇到了路过的巨角部落商队，他当机立断，将三名雌性和幸存的护卫队托付给对方，恳请他们带三位雌性先去兽城。
商队的领队认得长角部落的标记，应承下来。
然后呢？
然后他就像着了魔。
身体比脑子动得更快。
等回过神来，他己经逆着人流，一头扎进了这片被洪水肆虐过的林子。
为什么？
他自己也说不清。
任务里没有这一条。
他应该跟着队伍，确保部落的雌性安全抵达兽城，那才是他的职责。
可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冲动。
甚至没去想找到之后能怎样，或者找不到又该如何。
他只是……必须回去看看。
现在，他找到了。
情况比他预想的更糟。
孤身一人，重伤，高烧，咳血。
她追随者不知所踪。
这己经超过了雄性守护雌性的界限。
这个认知让他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他抬起头，目光第一次真正地落在温芙脸上。
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火光，也映着温芙白皙的小脸。
温芙没察觉他细微的异样，听说没看到夜浔，她眼底的光黯淡了一瞬。
不过很快又打起了精神。
有了决明在，应该能更快地找到夜浔了。
水热了。
决明小心地取下叶子水筒，用一片干净的小叶子卷了个小勺，舀起温热的水，走到温芙身边，递给她。
“慢点喝。”他只说了三个字。
温芙接过温热的水，小口小口地啜饮着。
温热的水流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也让她冰冷的西肢稍稍回暖。
她看着决明又坐回洞口，拿起那把磨了一半的石刀继续工作，沙沙的磨石声在寂静的山洞里规律地响着。
过了一会儿，决明放下磨好的石刀，拿起旁边几块处理干净的的肉块，用削尖的树枝串好，架在火上烤。
油脂滴落，发出滋滋的响声，的香气弥漫开来。
他烤得很专注，不时翻动一下，确保每一面都受热均匀。
火光映照着他沉静的侧脸。
肉烤好了。
决明拿起一串烤得金黄、油脂的肉，仔细吹了吹，确保不那么烫了，才递给温芙。
温芙接过肉串，肉香扑鼻。
她小心地咬了一口，外焦里嫩，咸淡适中，火候掌握得极好。
决明自己也拿起一串，坐在离火堆稍远一点的地方，安静地进食。
他吃东西很快，但动作并不粗鲁，带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自律。
温芙吃完一串，还有些意犹未尽，但没好意思再要。
“还要吗？”决明却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目光扫过她手里光秃秃的树枝。
“不用了。”温芙摇摇头。
决明站起身，又拿起一串烤好的肉，走到她面前递给她，“多吃点，有助于身体恢复。”
温芙看着手里又多出来的一串肉，再看看他平静无波的脸，默默接过来继续吃。
他烤的肉真的很好吃。
篝火的暖意和食物的力量让她精神好了不少。
她偷偷瞄了一眼坐在洞口阴影里的决明，他正用一块湿兽皮擦拭那把磨得锋利的石刀，动作一丝不苟。
温芙清了清嗓子，声音还有点沙，“谢谢你，决明。”
决明抬起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像是在确认。
火光在他沉静的眼底跳跃了一下。
“不用谢，照顾雌性本就是该做的。”他放下石刀，“这里野兽痕迹太多，不安全，天亮我们就出发去兽城。”
温芙现在不想去兽城，还没找到夜浔。
不过决明此次的任务就是护送食草部落去兽城，护送她只是顺带的。
总不能让人家违背部落的任务，改道吧。
像是能猜到温芙心里的想法，他站起身，走到火堆旁添了几根粗柴，火焰噼啪地蹿高了些。“我会在路上做些记号，显眼些。如果夜浔勇士循着洪水退去的痕迹找来，看到记号，就能知道方向，追上来。”
温芙点点头，心里稍微踏实了点。
可看着洞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还有这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她还是忍不住忍不住那点好奇和渺茫的希望，试探着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两个兽人之间，隔着很远，也能知道对方大概在哪个方向？”
她尽量描述得模糊点，免得听起来太傻。
“有。”他说。
温芙眼睛一亮：“真的，是什么？”
决明的手指在石刀上停住了。
“雄性和雌性。”他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吐得缓慢，“结侣之后，雌性的身体上，会留下兽印。那是雄性力量的印记，也是羁绊。无论雌性在哪里，只要印记还在，雄性就能感应到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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