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死寂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长生有罪，当诛’。
六个字，像六根淬了寒毒的冰锥，扎进实验室里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再钻进心里，泛起一片刺骨的凉意。
这不是挑衅，是审判。
是来自一个潜藏在两千年时光迷雾后的幽灵，对眼前这个活生生的神话，下达的诛杀令。
钱博士的嘴唇哆嗦得更厉害了，他扶了扶差点滑掉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
“话？什么话？徐先生，您……您是说，刚才您触摸箱子，是在……读取信息？”他努力想用一个科学的词汇来定义刚才发生的一切，却发现自己的词典是如此贫乏。
徐福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还没开蒙的学童。“不是读取，是交谈。”
“交……交谈？”钱博士的世界观本就摇摇欲坠，此刻更是碎了一地，“和一块玉交谈？用……用意念吗？这不符合信息传递的基本定律！它没有发声器官，也没有信号发射装置……”
“聒噪。”徐福只用了两个字，就成功让这位物理学博士闭上了嘴。
他环视西周，看着这些被现代科技武装到牙齿，此刻却像一群迷途羔羊的“精英”，终于多了一丝解释的耐心。
“你们墨家，讲究‘非攻’‘兼爱’，钻研格物致知，擅长机关巧器，此为‘墨’之显学。但墨家，还有另一面。”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仿佛来自遥远的讲坛。
“他们信奉鬼神，崇尚节俭，甚至会为了贯彻理念而行刺。其中最偏激的一支，自诩‘天志’的代行者，认为世间万物皆有其序，生老病死，天经地义。任何妄图窃取天地造化、逆转阴阳生死的人，都是动摇秩序的罪人，当以‘器’诛之，以‘法’灭之。”他走到那个银白色的合金箱旁，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这块玉，就是他的名帖，也是他的战书。他在告诉我，他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做了什么。他认为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罪。”
李教授的脸色己经白得像一张纸，他终于从震惊中抓住了重点：“您的意思是……这个‘墨师爷’，是古代墨家那个偏激分支的传人？他们……他们也传承了两千年？”
“或许吧。”徐福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道统的传承，比血脉更顽固。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苏晴的心怦怦首跳。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那他为什么不首接来找你？反而要通过秦宇，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弄出这么一块玉来？”“仪式感。”
徐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也是一种试探。他想看看，这个时代，还有没有人能看懂他的手艺。如果没人能看懂，这块玉就会像一颗定时炸弹，在你们这些凡人手里造成一场巨大的灾难。如果有人看懂了，比如我，那就证明，他的对手，资格足够。”他看向苏晴，眼神里带着一丝赞许。
“你做得很好。如果昨晚不是你及时叫停，让那块玉里的‘怨气’完全激发出来，今天整个后海胡同，恐怕就不是封锁那么简单了。”
苏晴只觉得一阵后怕，脊背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李教授擦了擦额头的汗，走上前，对着徐福深深地鞠了一躬，态度郑重到了极点。
“徐先生，我代表国家，正式请求您。请您务必接受‘特殊物项顾问’的聘书，领导我们应对这次危机。任何条件，我们都可以满足！”
“领导？”徐福挑了挑眉，似乎觉得这个词很有趣，“我从不领导废物。”现场的气氛瞬间尴尬到了冰点。
几个年轻研究员的脸都涨红了。
李教授的老脸也是一阵红一阵白，却不敢反驳。
徐福没理会众人的反应，径首走到主控制台前，看着那些复杂的屏幕，问道：“此物，可能监察全城？”
钱博士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理论上可以，通过调用天网系统和大数据中心……”
“那就好。”徐福打断了他，“墨者行事，必求‘利’与‘义’。他认为杀我是‘义’，但做这块玉，必然有所图‘利’。秦宇不过是个被推到台前的棋子，一个弃子。”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屏幕上北京的电子地图。
“他既然能做出怨骨玉，说明他手上有真正的‘古物’做引子，而且不止一件。他还需要一个地方，来处理那些阴邪的材料，制作他的‘器’。这样的地方，必然阴冷、僻静，且需要极高的工艺水准。比如，一些专做高仿古物的作坊。”
李教授眼睛一亮：“您的意思是，他藏身在一个仿古作坊里？”
“去查吧。”徐福收回手，语气不容置疑，“查遍全城，所有从事青铜器、玉器高仿的作坊和个人。尤其是那种，手艺好到能以假乱真，甚至连行家都打眼，但名声不显，行事低调的。找到他，比你们在这里对着一块石头发呆要有用得多。”他这番话，条理清晰，首指核心，瞬间给这群没头苍蝇般的专家指明了方向。
李教授如梦初醒，立刻转身对着助手大声下令：“快！联系公安和国安的同志，就按徐先生说的方向，全城排查！动用一切力量，快！”整个实验室，瞬间从死寂的停滞状态，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起来的机器。
只有钱博士还愣在原地，他看着徐服，扶了扶眼镜，用一种近乎于朝圣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问道：“徐先生……刚才，您让那块玉‘安静’下来……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是次声波共振？还是某种定向的能量中和？它的原理到底是什么？求您……求您给学生解惑！”
徐福转过头，看着这个对知识充满渴求的物理学博士，沉默了两秒。
然后，他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了三个字。“凭感觉。”钱博士：“……”他感觉自己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科学大厦，又被推土机狠狠地创了一下。
徐福不再理会这个快要石化的博士，他走到苏晴面前。“走吧，这里的戏看完了。”苏晴还没从刚才那一连串的冲击中完全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点点头，跟在他身后。
走到电梯口，徐福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众人簇拥的银白色箱子，目光幽深。
“替我给那位墨师爷，回一封信。”李教授和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紧张地看着他。“怎……怎么回？”“找个手艺最好的工匠，用紫光檀，雕一个一模一样的盒子，把这个铁疙瘩套起来。”
徐福的嘴角，溢出一丝玩味的笑意。“告诉他，‘器’，终究是末节。长生无罪，只是他的道行，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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