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踝上冰冷沉重的镣铐,像毒蛇的信子,时刻舔舐着沈白棠的皮肤。沈家深处囚牢的空气又冷又浊,带着霉味和泥土的腥气。窗外看守婆子偶尔尖刻的啐骂是唯一的声响。时间在这里被拉得粘稠漫长。
她摊开手掌。
掌心静静躺着半张被熔炉高温灼烤得焦黑蜷曲的薄片。正是昨夜那场熔金炼狱中挣扎飞出的“幽灵”——半张泛黄的旧地契残片(或者说疑似地图)。指尖感受着那份粗糙的焦灼,【微观量化洞察】在静默中被悄然激活,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反复扫描解析。
墨迹残留:虽残缺严重,但边缘几个扭曲断续的笔锋,尤其是那印痕的弧度——‘…山…房…司…契…’……
结合生母疑云:生母林氏,出身似乎与金陵(南京)有关联?
沈金山熔毁时近乎癫狂的态度:毁灭的不只是印版,更是这残片关联的秘密!
线索碎片在脑中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弄重组:金陵…山…房…司契…指向金陵某处重要地点?一个沈金山拼命想掩盖的、很可能触及他根基或罪证的隐秘!
价值巨大!但目前仍是残缺的谜面!需要更多的碎片!
就在这时——
哐当。
囚牢厚重的木门下方那个送食口的小挡板被拉开一道缝。
一个黑乎乎、拳头大小、硬邦邦的东西被粗暴地丢了进来,“咕噜噜”滚到沈白棠脚边。是半个冷硬的杂粮窝头,冰得像块石头。
外面看守婆子刻薄的叫骂传来:“丧门星!还不快吃!等着饿死下黄泉吗!”
沈白棠没动那窝头,冰冷的目光却落在送食口挡板缝隙外一闪而过的、一个格外枯瘦佝偻的身影侧影——姚七姑!那个本该是生母心腹、此刻却做着最低等粗活的老妇人!
她刚才丢窝头的手……
就在看守婆子叫骂着将挡板“哐当”一声重新关死的瞬间!沈白棠眼中锐光一闪!几乎是扑了过去!抓起那冰冷的窝头!
触手的刹那,她便感觉到了不对!
窝窝头的表面,有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被小心撕开又重新捏合的裂痕!
华尔街风控总监的指尖敏锐度远超常人。她屏息凝神,指甲小心翼翼地嵌入那微小的缝隙,用力一掀——
一块被小心折叠、浸透了窝头潮气的碎布条露了出来!
心脏猛地一跳!
她迅速展开布条。上面没有文字。只有几针匆忙、歪歪扭扭、几乎难以辨认的苏绣丝线,勾勒出几个扭曲的图形:
一个倒三角(▼)压在一个半圆波浪(?)之上?
旁边是一个菱形(◆)?
最下方是三条短短的、断裂的平行斜线(///)?
像鬼画符,又像某种极其隐晦的密码!
金手指超频解析!
沈白棠深吸一口冰凉混浊的空气,闭上眼。前世海量数据推演的本能和这具身体对苏绣的潜意识记忆结合,疯狂运转:
倒三角▼:金?山?亦或指向某种容器?
半圆波浪?:水?河?
菱形◆:晶体?钻石?亦或对称之物?
平行斜线///:指向?断裂?三……数字三?日期?地点标记?
图形本身承载的信息量太有限。但这手法……苏绣!只有姚七姑能懂!
瞬间的灵光如同闪电劈开混沌!这不是图形!这是简化到极致的意象!是姚七姑在极度危险的环境中,用只有她和沈白棠生母才懂的“密语”传递的话!
她在赌!赌沈白棠骨子里流着生母的血,能解读这些丝线里藏着的秘密!
‘金’……‘水’……‘葬’……‘山’?
一个不成形的词组组合猛地跳出脑海——
“金死水”?
“银葬山”?!
姚七姑冒险传递的遗言?!
‘金死水’……黄金沉溺于水中?
‘银葬山’……白银埋葬在山中?
这更像是某种……方位提示?或者……开启某个秘密的钥匙?!
心跳如同擂鼓!姚七姑在用命提醒她!
这残破的地契(指向金陵),加上姚七姑这六个血泪凝成的、如谜如谶的字!这绝境中的双重信号!
她必须出去!必须找到姚七姑!必须破解这谜团!这可能是真正的生路!
第一步——启动资金!撬开这樊笼!
沈白棠冰冷的指尖探入衣襟内衬。里面藏着几件东西:一支成色极差的银簪子(之前“嫁妆”小箱里的),一块还算温润、但明显有瑕疵的老旧玉佩(大概是原主不知何时自己攒下的)。
这些东西,在沈家后宅看守眼里,值不了几个钱。但在这乱世,却是最硬的通货。
夜,深得像泼墨。寒风在小窗外呼啸,发出瘆人的呜咽。
沈白棠贴着冰冷的墙壁,指尖摸到脚踝上那粗重的镣铐与地桩连接的锁扣。
不是锁头,是笨重无比的铸铁卡槽结构!硬砸硬撬必定声响惊人。沈金山的看守就在门外!
华尔街女王的精密大脑开始高速运转:
镣铐材质:铸铁
锁扣结构:插销+卡槽,主要依靠铸铁本身的坚韧厚度和卡槽的咬合力
声音规避:必须消除金属碰撞高频噪音
可利用资源:发簪(银质,较软)…身体……
方案在零点几秒内成型!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块旧玉佩塞进嘴里咬住(消除摩擦声)。手指捏紧那支银簪子最纤细尖锐的一端。
银虽软,但撬力是点受力!
她将簪子尖锐的头,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狠狠插进卡槽咬合处最细微的缝隙里!同时脚跟用尽全力,顶着脚环内侧最坚固的边缘,如同杠杆的支点!
“唔!”
肩背和大腿肌肉瞬间绷紧到极致!全身的力量如同高压弹簧,透过簪子那一点细微的受力点,狠狠作用在卡槽咬合的死角薄弱处!嘴里咬着的玉佩承受着牙齿摩擦的剧震!
咯…咯吱……
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令人牙酸的金属应力呻吟!在刺骨寒风的呼啸掩护下微不可闻!
铸铁卡槽在极限点受力下开始变形!细微的缝隙被硬生生撬大了一分!
再来!
汗水浸透了沈白棠额角的碎发。她再次发力,将那枚银簪子撬变了形,尖端甚至崩掉一小块!但卡槽那致命的咬合点,终于在无数次精准的微操作下——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枯枝折断般的脆响!
脚踝上一松!
沉重的镣铐,开了!
沈白棠剧烈地喘息着,如同溺水之人浮出水面。她迅速将那卷着“金死水银葬山”秘语的布条和半张焦黑地契贴身藏好,换上那身还算干净但毫不显眼的素色棉衣,将凌乱的头发用破布条随意一绑。
没有时间犹豫。
她从囚牢送食口的缝隙里,将那个冰冷的、只撕开取走布条而没动过的窝窝头塞了出去。外面传来婆子唾骂着“装模作样”的抱怨和捡拾的声音。
就在婆子弯腰捡窝头的刹那!
沈白棠如同一只蓄力己久的灵猫,悄无声息地、迅疾如风般贴着小门底部的阴影,滑了出去!身影瞬间没入浓重的、被后花园枯树扭曲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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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上海滩混乱的街巷如同怪兽的肠胃。
沈白棠压低斗篷的帽檐,走在冷清的南市街头。空气污浊,早起拉粪的车吱呀碾过,留下污秽的痕迹。她找到了一家藏在弄堂深处、门脸极其不起眼的老旧当铺——“永和押”。
门板半开,只留一道窄缝,透出昏暗的煤油灯光。
她闪身进去,浓重的陈腐尘土和廉价烟草气味扑面而来。柜台极高,只留一个狭窄的窗口。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皮耷拉的老掌柜,正百无聊赖地用一杆小秤拨弄着几枚铜元。
沈白棠没说话,首接从怀里掏出那支银簪子和那块瑕疵玉佩,放在乌黑发亮的柜板推了上去。
“死当。”她压着嗓子,声音嘶哑难辨。
老掌柜斜睨着眼,伸出枯瘦的手指头,指甲缝里满是黑泥。他捻起银簪子,对着浑浊的煤油灯瞥了一眼,便嗤笑一声:“杂银?掺铅的边角料!虫蛀鼠咬,光板没毛。一口价,一块大洋!”手指又捏起玉佩,对着灯光假模假式地看了看,“哟,翠是假的!裂纹儿倒挺深,不值钱。两块大洋打包!爱当不当!”
华尔街的顶级风控总监会不懂这点低劣的压价把戏?
沈白棠眸光冰冷,不怒反笑。她没争辩,首接拿起那块“不值钱”的玉佩,指肚在那条被说成裂纹的天然石纹上轻轻一刮。
“冰纹,冻陵石产,清早期苏工。”她声音不高,却字字精准,带着解剖刀般的锋利,“裂纹?掌柜的,您这双鉴玉的眼,是不是也跟着这玉佩一起开‘裂纹’了?”
老掌柜脸上松弛的皮肉猛地一紧!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冻陵石?清早期苏工?这小娘皮……
沈白棠没给他思考的余地,指尖拿起那支银簪子,掂了掂:“边角料掺铅?沪西王记银楼宣统三年最后一批‘素心’款。”她食指在簪头一个极其细微的、形似桃心的凹陷压花上点了点,“认不出这记,你当的什么掌柜?”
这精准到年份和银楼款识的碾压级信息,首接把老山羊胡子震住了!他绿豆眼里的漫不经心瞬间消失,盯着沈白棠的脸看了好几息,仿佛在重新评估眼前这穿着普通、声音嘶哑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五……五块!最多五块大洋!”山羊胡的底气泄了大半,报了个价。
“十块。”沈白棠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或者我自己去西门口找李瘸子,他那小报写得挺花哨。”
李瘸子!南市有名的碎嘴子破落户!老掌柜脸色彻底变了,显然极其忌讳。他暗骂一声晦气,嘟囔着从柜台下摸索出一把油腻的大洋,一枚枚挑挑拣拣地数出十块,像打发瘟神一样推了出来:“拿走拿走!大清早的晦气!”
叮当作响。十块沉甸甸的大洋入手冰冷。
启动资金,到手!
沈白棠拢好斗篷,将十枚大洋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撬动命运的第一块筹码。她转身准备离开这污浊之地。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
当铺最深处的黑暗角落阴影里,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不期然撞入她眼角的余光!
那人穿着半旧的黑色呢绒大衣,斜倚着墙,像融入背景的一道墨线。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只能看到他略显清瘦的下颌线,和指间夹着的一支快要燃尽的香烟,一点猩红的火头在昏暗中明灭不定。
他似乎在等人?又或者……只是在阴影里静静观察着当铺柜台前发生的一切?包括她刚刚那场精准又犀利的交锋?
一种极其微弱却又难以忽略的、如同猎豹审视猎物般的奇异存在感,隔着当铺浑浊的空气,无声无息地刺穿了沈白棠高度戒备的神经!
华尔街女王对危险和同类的感知力瞬间报警!
她几乎控制着立刻侧头的冲动!硬生生压下目光,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首快步走出了当铺的门。
但当铺那狭小门框在她身后合上,隔绝掉污浊空气的最后瞬间——
那人夹着烟的手指,似乎极其随意地、轻轻在厚重的木质柜台上叩击了两下。
哒…哒…
节奏极其独特。
【微观量化洞察】被动捕捉到这个细节!大脑中某种本能瞬间解析:频率不自然……指节落点间隔异常精准……似曾相识的摩尔斯码节奏?!密码?还是对刚才交易……的某种评价?
沈白棠的脚步在当铺门外的寒风中只顿了一瞬!旋即裹紧斗篷,没入弄堂更深的黑暗里。但那点猩红的烟头和这两声轻叩,以及角落里那道融入暗影的挺拔侧影——如同烙印,深深刻在她心底。
冰冷的风刮过弄堂,吹动沈白棠鬓角的碎发。
她握着口袋里十块救命的大洋,脑中风暴再起:
姚七姑的生死谜语:‘金死水银葬山’!*
熔炉中飞出的残缺地契:指向金陵!
十块大洋的启动资金!
以及那再次出现在视野角落里的徐竞舟……
华尔街女王敏锐到极致的风险雷达疯狂闪烁,一条模糊但极具诱惑力的讯息碎片,仿佛被刚才当铺里那股混杂着烟草、尘土的焦虑气息骤然触发!
等等!
烟草…当铺…投机…丑闻…破产!
一个尘封在她庞大金融数据库最边缘、几乎要被遗忘的历史片段猛地浮现——
橡胶!橡胶股票!虚假公司!空头陷阱!
汇丰银行扮演的关键角色……信誉崩盘……股价……暴跌!
时间?!1925年…春末夏初?!就在眼前!
沈白棠的脚步猛地停在弄堂口!冰冷的瞳孔在黎明的微曦中,骤然收缩如同针尖!
一个庞大、冷酷、带着血腥味的计划轮廓,在华尔街顶级风控总监的脑中如同嗜血的猎鹰,豁然展翅!振翅欲飞!
十块大洋……够了!
第一刀,就从这个大窟窿开始劈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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