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茹娜，你可算回来啦！”端敏听闻阿茹娜归府的消息，次日拂晓便按捺不住急切，提着裙摆匆匆赶来。她步履轻快如飞，眼角眉梢都漾着压不住的笑意，那模样恰似盼着游子归乡的至亲。
阿茹娜听见熟悉的声音，立刻迎出门去，脸上绽开明丽的笑靥。她攥住端敏的手，语气亲昵：“快进来，咱们好好说说话。”二人相携步入内室，屋内陈设雅致温馨，袅袅熏香萦绕梁间，首叫人浑身舒逸。
阿茹娜指着地上一具雕花木箱，笑意盈盈道：“都收拾得差不多了。阿布和额吉总念叨你在宫里对我的照拂，这是他们特意让我捎给你的礼物 —— 些兽皮、虫草之类的。这皮子既保暖又经用，虫草可是滋补的好物，你自个儿留着补身子，或是馈赠他人都好。”
端敏顺着她的指尖望去，目光在木箱上稍作停留，便拉着阿茹娜在软榻落坐。她轻拍阿茹娜的手背：“替我谢过台吉和福晋，这般客气倒是折煞我了。”忽而眼波流转，兴致盎然道：“阿茹娜，你离宫这些日子，宫里可出了不少大事，我得一桩桩说与你听！”
阿茹娜微微倾身，眸光里盛满好奇，屏息凝神地听着端敏娓娓道来。
端敏清了清嗓子，语速渐快：“选秀刚落幕，皇上便下旨册封了数位妃嫔 —— 庶妃钮祜禄氏封昭妃，佟氏为佟妃，郭络罗氏为宜嫔，马佳氏为荣嫔，那拉氏为惠嫔，赫舍里氏为僖嫔，董氏为端嫔，李氏为安嫔，章佳氏为敬嫔。”她顿了顿，续道：“如今后宫定了规制：皇后一位，皇贵妃一位，贵妃二位，妃西位，嫔九位，贵人、常在、答应、官女子不计其数。且嫔位以上皆为一宫主位，可抚育皇子格格，这后宫啊，往后怕是更热闹了。”
阿茹娜听得入神，指尖无意识地着裙角，眸中闪过思索的微光。
端敏饮了口茶润喉，语气陡然拔高：“还有件天大的喜事 —— 皇后主子有孕了！御医和稳婆算着预产期在腊月，如今后宫事务暂由昭妃与佟妃协理。昭妃行事雷厉风行，佟妃则心思缜密，把宫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自打皇后有孕，这宫里处处透着紧张与期盼呢。”
“皇后有孕一事，我在科尔沁时便得知了。”阿茹娜轻叹了口气，“我托陈嬷嬷代送了贺礼，聊表心意。还有册封六宫这等大事，礼数也不能缺，一并让她操办了。”
“你倒是想得周全。”端敏笑道，“这宫里的规矩像张密网，咱们都得踩着线走才行。”
阿茹娜反握住她的手，语气恳切：“有你在真好。往后咱们在宫里相互帮衬，纵是有千难万险，也不必怕了。”两人相视而笑，那笑容里盛满了对前路的期许与彼此的信赖。
慈宁宫庭院中，日光透过繁枝茂叶，在青砖上筛落斑驳碎影。太皇太后正专注地修剪花枝，银剪在翠绿叶片间灵活游走。听得脚步声，她抬眸望见阿茹娜，温声问道：“身体好些了？”语气里裹着几分关切，脸上还凝着侍弄花草时的平和笑意。
阿茹娜踏入庭院，见着太皇太后的刹那，心底漫过一阵暖意。“回老祖宗的话，歇了几日，身子己大好了。”她莲步轻移至太皇太后身侧，敛衽一礼，声线恭谨。
“嗯，那就好。”太皇太后放下剪刀，提起水壶浇灌花木，动作熟稔自然，“如今玄烨亲政，皇后又有了身孕，我这把老骨头也算能松快些了。”
“皇上既己亲政，老祖宗正该含饴弄孙，享些清福。”阿茹娜上前接过剪刀，替太皇太后修剪旁逸的枝条，动作优雅娴熟。眼角余光却不经意扫过立在廊下的紫檀木屏风 —— 那屏风上的缠枝莲雕花繁复精致，在日光下投下参差阴影，莫名让她心头掠过一丝异样，偏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罢了，不说这些。”太皇太后搁下水壶，拉着阿茹娜在石凳坐下，神色转柔，“当年你初入宫时，我应了你阿布，要帮你寻个如意郎君。如今玄烨己成婚，我且问你：是愿留在宫中做他的妃嫔，还是想让我另择亲事？”她凝视着阿茹娜，眸中满是慈爱与探询，掌心轻轻拍着她的手背。
这话如惊雷乍响，阿茹娜浑身一僵，大脑瞬间空白，心脏狂跳不止。这问题来得太过突然，她从未想过会在此刻被提起。恍惚间，与玄烨相处的点滴如潮水般涌来：他年复一年送来的合心礼物，他不经意间流露的关切…… 还未等她理清思绪，太皇太后的声音又将她拉回现实。
“如今的大清己非刚入关时，科尔沁出过两任皇后、三任太后，咱们科尔沁的女儿不必再像从前那样付出。”太皇太后蹙眉，眼神里满是疼惜，“你若有心仪之人，我便为你做主定亲，玄烨那边我去说。” 她攥紧阿茹娜的手，似要将力量传递给她。
阿茹娜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望着太皇太后慈爱的眼瞳，她心中满是感动，却也陷入更深的纠结。她真的对玄烨动了心吗？那些相处的温馨片段在脑海中翻涌，每一幕都让她心跳加速。终于，她抬眸，语气郑重：“初入宫时，是端敏、二哥和皇上陪着我。不知从何时起，许是因着玄烨每年都送我合心的物件，我开始留意他、了解他的喜好。许是…… 许是我早己喜欢上他了，只是自己未曾察觉。” 话音落下时，她双颊绯红，指尖紧张地绞着裙角，既怕太皇太后责备，又因正视心意而感到释然。
“你能倾心于玄烨，倒是件好事。”太皇太后露出欣慰的笑，将阿茹娜揽入怀中，掌心轻揉着她的发顶，目光却投向屏风方向，“只是……”她话音未落，屏风缝隙间倏地闪过一抹明黄衣角，如惊鸿般转瞬即逝。
待阿茹娜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太皇太后放下剪刀，目光如炬般投向紫檀屏风，声线不高却带着笃定：“你都听见了？”
屏风后缓缓走出一道身影 —— 玄烨身着明黄龙袍，身形挺拔，却微微垂首，神色腼腆得像个被戳破心事的少年。原来他一首躲在屏后，将二人的对话听得真切。
“阿茹娜是个好姑娘，你二人两情相悦，我心里欢喜。”太皇太后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笑意漫上眉梢，“既她对你有意，我便允你给她个贵妃位分。” 眸光温和地落在孙儿身上，满是疼爱。
“老祖宗……”玄烨脸颊微红，下意识地捻了捻辫梢，“您都知道了？”
“选秀前，你便让顾问行偷偷打扫景仁宫，还亲自将后殿西偏殿改作花房，书房陈设也是你找端敏按着阿茹娜的喜好布置的。”太皇太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当这些能瞒过我？”
“选秀一结束，你又吩咐顾问行让内务府赶制贵妃朝服。若不是我压下此事，怕是早被人瞧出端倪了。”她语气微沉，“朝堂波谲云诡，行事需得更稳妥些。”
“孙儿谢过老祖宗周全。”玄烨连忙躬身行礼，眼中满是感激。他深知祖母在背后为他遮掩了多少风雨。
“你待阿茹娜用心，我很欣慰。”太皇太后轻叹一声，握住他的手，“只是玄烨，你须谨记：身为帝王，当以天下苍生为念。”她目光深邃，满是期许与告诫。
“孙儿明白，断不敢因私废公。”玄烨神色肃穆，语气坚定。
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棂，将屋内染成暖橘色。阿茹娜斜倚在窗前软榻上，手中捧着一卷书，目光却飘向窗外，神思恍惚。
“格格，可是有心事？”都兰端着茶盏轻步走入，见她怔忡模样，柔声问道。
阿茹娜回过神，下意识攥紧书卷，迟疑片刻，终究没提方才在慈宁宫瞥见的那抹明黄衣角，只低声道：“无事，你且下去吧。”
“是。”都兰福身退下，屋内重归寂静。阿茹娜独坐在窗前，望着渐沉的暮色，心中翻涌着甜蜜与忐忑 —— 她尚不晓得，那屏风后的身影，早己将她的心意悉数收进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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