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安静地躺在纸张的最下方，字迹甚至比其他名字显得更清秀一些：姜妍妘。
谚翊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磁石吸住，牢牢地钉在这三个字上。
不同于对其他名字那种刻骨的恨意和毁灭欲，看着“姜妍妘”这三个字，谚翊的心绪变得异常复杂，甚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
在名单上所有人中，姜妍妘施加的“恶行”，似乎是最微不足道的。
他甚至需要努力在记忆的废墟里翻找，才能勉强拼凑出那个模糊的午后片段。
是在那个破败的操场角落吗？王强带着人把他围住，推搡、辱骂。
混乱中，似乎有人喊了一句什么，然后，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校服、扎着马尾辫、看起来怯生生的女孩，在人群的鼓噪和王强眼神的威逼下，犹豫着，最终还是飞快地抬脚，在他大腿外侧不轻不重地踹了一下。
她的动作很快，带着一种慌张和笨拙，踹完就立刻缩回了人群后面，甚至不敢抬头看他。那感觉，与其说是疼痛，不如说是一种猝不及防的、带着耻辱的触碰。
那一脚，在当年无数次的拳打脚踢、言语羞辱、物品损毁中，实在算不上什么。
他甚至记不清那个女孩当时具体的样子，只记得一个模糊的、低着头的身影。
然而，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脚，却像一根细小的毒刺，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深深扎进了他的记忆深处。
也许是因为她的怯懦？也许是因为在那种纯粹的恶意中，她那一脚显得如此……不协调？带着一种被胁迫的、不情愿的意味？又或许，仅仅是因为她是在场唯一一个女生？
他无法解释。
但那个模糊的身影和那轻微的一踹，却和其他更激烈的伤害一起，被归类进了“施暴者”的行列，写上了这张名单，她是最后一个——一个他潜意识里，或许觉得不那么“重要”，却又无法彻底忽略的存在。
复仇的仪式感需要完成。
他需要为这漫长的、吞噬了他整个青春期的黑暗旅程，画上一个句点。
姜妍妘，就是那最后一笔。
他需要撕下她可能伪装的任何面具，让她为当年那“微不足道”的一脚付出相应的代价。也许不需要像王强那样毁灭，但也绝不该让她心安理得地活在阳光下。
带着这种混杂着空虚、执念和一丝病态好奇的复杂心情，谚翊按下了桌上的内线电话。
“进来。”声音是惯常的冰冷，听不出情绪。
门无声地滑开，一个穿着剪裁合体深色西装、表情一丝不苟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他是林哲，谚翊最得力的助理兼情报官，一个如同精密仪器般高效而沉默的存在。
“老板。”林哲微微躬身，递上一个薄薄的文件夹，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
谚翊接过文件夹，没有立刻打开。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桌上那张泛黄的名单上，停留在“姜妍妘”三个字上。
“她？”他问，指尖在名字上轻轻点了点。
“是的，老板。”林哲的声音平稳无波，“姜妍妘，女，28岁，云州大学法学硕士。目前就职于‘正义之光’公益法律援助中心，担任资深律师。无不良记录，无复杂社会关系。主要工作方向：农民工欠薪维权、反家暴、环境公益诉讼。”
公益律师？法律援助？为农民工、家暴妇女、环境污染受害者打官司？
谚翊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与他预想的任何一种可能性都相去甚远。他预想过她可能泯然众人，可能生活窘迫，甚至可能沾染上某些不良习气……唯独没有想过，她会成为一个“正义之光”的公益律师？一个看起来在“行善积德”的人？
一丝冰冷的嘲讽悄然爬上他的嘴角。
伪装。多么完美的伪装。
一个曾经参与霸凌的懦弱者，摇身一变，成了为弱者发声的“正义使者”？多么讽刺！多么……令人作呕！
这份“光鲜”的履历，非但没有让他产生丝毫的动摇或怜悯，反而像在熊熊燃烧的复仇余烬上，浇下了一桶汽油。强烈的、想要撕碎这伪善面具的欲望，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他那颗被空虚侵蚀的心脏。
他需要亲眼看看。看看这个顶着“公益律师”光环的女人，骨子里是否还是当年那个怯懦的、会在群体压力下向弱者抬脚的女孩。看看她这份“善良”背后，藏着怎样的虚伪和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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