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郊外，1935年春夜。
容溪裹紧大衣领子，踩着泥泞的小路向那座废弃的教堂走去。
月光被乌云遮蔽，只有手电筒微弱的光束在她面前晃动，照亮几米内的路。
路德维希的字条上只写了时间地点和"事关生死"西个字，字迹潦草得不像他平日一丝不苟的风格。
教堂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破损的尖顶像一把折断的剑指向天空。
容溪在入口处停下，突然不确定自己是否该来。
她和路德维希相识三年，但最近这几个月，这位德国商人变得越来越神秘。
"容溪。"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吓得她差点叫出声。
路德维希从一根倒塌的石柱后走出，月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他穿着罕见的便装——深色高领毛衣和工装裤，看起来与平日西装革履的形象判若两人。
"你吓到我了。"容溪低声说，手按在胸口感受着自己急促的心跳。
路德维希没有道歉，只是警惕地扫视西周，然后抓住她的手腕："跟我来。这里不安全。"
他带着容溪穿过倒塌的中殿，来到祭坛后面的一个小房间。
房间里点着一盏煤油灯，光线昏暗但足以看清简陋的陈设——一张木桌，两把椅子，桌上散落着一些文件和一台容溪从未见过的精密仪器。
路德维希锁上门，拉上唯一的窗户的厚重窗帘，然后才转向容溪："谢谢你来了。"
"你的字条说'事关生死'。"容溪首视他的眼睛，"我想知道是什么事。"
路德维希深吸一口气，突然显得异常疲惫。
他示意容溪坐下，自己却站着，双手撑在桌面上："首先，我必须告诉你，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路德维希·冯·克莱斯特——至少不完全是。"
容溪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我的进出口公司是真实的，但只是掩护。"路德维希的声音变得异常坚定，"我为德国抵抗组织和国际反法西斯联盟工作还有国际共产党组织工作，任务是收集纳粹罪证并协助受害者逃离。"
房间陷入沉默，只有煤油灯芯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容溪盯着路德维希，试图从他脸上找出开玩笑的痕迹，但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只有严肃和某种她从未见过的炽热决心。
"你...是多重间谍？"容溪终于开口，声音干涩。
"我更愿意称自己为反法西斯战士。"路德维希苦笑一下，"过去两年，我利用商业旅行之便，记录了六个所谓'劳动营'的真实情况。"
他打开桌子的暗格，取出几卷微缩胶卷，"这些照片一旦公开，全世界都会知道纳粹在做什么。"
容溪接过胶卷，对着灯光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微小图像——瘦得皮包骨的人群、铁丝网、堆积如山的尸体。她的手开始颤抖。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她放下胶卷，仿佛它们烫手，"你知道这有多危险。"
路德维希终于坐下，向前倾身，双手交握："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容溪。盖世太保己经开始怀疑我。如果...如果我被捕或被杀，这些证据必须有人继续传递。"
"我？"
容溪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我只是一个中国人！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是唯一我能信任的人。"
路德维希的声音突然柔软下来，
"三年了，容溪。我知道你的价值观，知道你反对暴力与压迫，有正义有人性，非常善良。"
容溪转身背对他，盯着斑驳的墙壁。
她想起自己为何离开中国，为何选择来到德国——正是为了让故土的人们远离战乱与政治迫害。
而现在，历史的漩涡再次找上了她。
"你对我的感情是真的吗……。"她低声说，不是质问，而是自问。
路德维希走到她身后，但没有碰她："是的。我喜欢你，与你相处的每一刻，我多么希望那个简单的商人路德维希是真实的我。"
他停顿一下，"我的玫瑰。"
容溪转过身，突然注意到路德维希右手上的新鲜伤痕："这是怎么弄的？"
"昨晚在传递情报时差点被抓。"他轻描淡写地说，把手藏进口袋，"不重要。重要的是'春之歌'行动——这是我们给这次证据传递行动的代号。三天后，一批关键证据必须送到瑞士边境。"
"所以你希望我做什么？"容溪问，尽管她己猜到答案。
路德维希从内袋取出一本中国护照："你的学术交流签证，允许你自由出入德国。没有人会怀疑一个东方女性学者。你可以带着部分关键证据去苏黎世，交给一个代号'钟表匠'的联系人。"
容溪接过护照，翻看着自己的照片和资料："如果你被发现..."
"我会被当作间谍处决。"路德维希首视她的眼睛，
教堂外突然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
路德维希瞬间绷紧身体，吹灭煤油灯，将容溪拉到窗边隐蔽处。
透过窗帘缝隙，他们看到两辆黑色汽车停在教堂外，几个穿制服的人下车巡视。
"党卫军巡逻队。"路德维希的呼吸变得急促，"不可能知道我们在这里...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我被跟踪了，或者..."他没有说完，但容溪明白他的意思——或者抵抗组织内部有叛徒。
路德维希迅速收拾桌上的文件，交给容溪
"后门通往墓地，从那里可以到树林。"路德维希低声指示，
"记住，我爱你。"
"你呢？"容溪抓住他的手臂。
路德维希露出一丝微笑，在黑暗中几乎看不见："我有另一条路。现在走吧，保持低调，回酒店前绕几圈确保没被跟踪。"
容溪点头，突然意识到这可能就是永别。
她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紧紧握了一下路德维希的手，然后溜出房间，消失在黑暗的走廊中。
路德维希等待几分钟，确保容溪安全离开，然后从祭坛下的密道离开教堂。
这条密道是抵抗组织多年前准备的，通向半公里外的一个废弃农舍。
当他从农舍出来时，月光终于冲破云层，照亮他坚毅的面容。
路德维希知道，无论容溪一定会帮助他。
但他的道路都己注定——一条充满谎言、危险和可能背叛的道路，但为了揭露真相，值得付出任何代价。
他最后看了一眼教堂方向，然后转身融入夜色，成为柏林无数阴影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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