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吹拂着陈霜的衣角,也吹动着她肩上那袋沉重的麦种。
于禁的目光,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刃,死死地锁定着这个向他走来的女人。他的士兵们己经结成阵势,弓上弦,刀出鞘,只待一声令下,便能将眼前这两个“盗匪”射成刺猬。
然而,陈霜的步伐太过平静。她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或敌意。她就像一个刚刚在自家田里劳作完毕,扛着收成准备回家的农妇,只不过她的“收成”,足以压垮一头壮牛。
“站住!”于禁身边的副将厉声喝道,“再上前一步,格杀勿论!”
陈霜停下了脚步,她离于禁不过十步之遥。这个距离,对她而言,不过是一次呼吸。
她没有看那个叫嚣的副将,目光只是平静地落在主将于禁的脸上。“折冲将军,于禁。”她缓缓开口,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官职与名字,“我认得你。你治军严明,执法如山,是曹丞相麾下最值得信赖的将领之一。”
这句开场白,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它不是求饶,不是挑衅,而是一句近乎于同僚之间的、平淡的陈述。
于禁的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他没有被这句恭维动摇,冷声道:“既然认得于某,便该知道,但凡被我撞见的盗匪,从无生路。放下赃物,束手就擒,或可留你一个全尸。”
“赃物?”陈霜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悲悯,“将军,你可知我肩上扛着的是什么?”
她没有等于禁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里面,是三千户,一万八千名大汉子民的命。是曹丞相亲自送到我安平城,托付给我这位‘安国君’的,一万八千条性命。”
“安国君”西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曹军士兵中引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他们只接到命令来围剿盗匪,却没想到,眼前这个神力惊人的女子,竟是天子亲封的朝廷命妇。
于禁的瞳孔,猛地一缩。
“强词夺理!”他厉声喝道,试图夺回话语的主动权,“一派胡言!此地乃我大曹屯田之秘库,你深夜潜入,盗取军粮,人赃并获,还敢在此冒充朝廷命官!”
“冒充?”陈霜的语气依旧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蕴含着山岳般不可动摇的威严,“将军可派人回许都,去问问董昭大人,问问曹丞相,我陈霜这‘安国君’的封号,是真是假。再问问他们,那送往安平的一万八千灾民,是真是假。”
她往前踏了一步。
“我陈霜,奉天子之命,安国护民。今,国之子民,在我的城中嗷嗷待哺,而国之粮种,却在此地腐烂发霉。我取此粮,去救彼民,乃是履行我‘安国’之职责。敢问将军,这,何罪之有?”
她再踏一步。
“反倒是将军你。”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寒冬的冰凌,“身为朝廷将领,见天子之民受难,见救命之粮在前,非但不思如何救助,反而要刀兵相向,阻我行安国之责。于将军,你这又是……奉的谁的命令?行的,又是谁的王法?”
字字诛心!
于禁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可怕的逻辑陷阱。他可以杀了陈霜,但他杀的,将不再是一个“盗匪”,而是一个正在“履行天子职责”的“安国君”。这个罪名,他担不起,曹操也担不起!
“你……”于禁语塞,他一生征战,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敌人。她不与你谈武力,不与你讲道理,她只用你无法反驳的“大义”,将你死死地钉在原地。
陈霜看着他,缓缓地将肩上那袋两百斤的麦种,卸了下来。她没有丢在地上,而是用一种极其稳定的姿态,单手托着,然后,向于禁递了过去。
“将军若觉得我所言有虚,”她平静地说道,“那么,这袋种子,这关乎数千人性命的重量,便请将军,代为背负。”
这一刻,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只托举着麦种的手,纤细,却稳如磐石。那袋看似普通的麦种,在于禁眼中,却仿佛重逾泰山。
接?他接过来做什么?背回曹营,然后眼睁睁看着安平城内那一万八千灾民活活饿死,坐实曹操“残民以逞”的罪名?
不接?那便等同于默认了陈霜行为的“合法性”。他将无权再对其刀兵相向。
于禁的额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心中第一次生出了曹操在报告中所描述的那种感觉——一种面对着一个无法用常理揣度的、更高等的智慧生物时,所感到的无力与……恐惧。
他终于明白,为何典韦会败,为何吕布会平。这个女人的力量,根本不在于她的拳头。
许久,于禁缓缓地,收起了手中的大刀。
“好一个安国君。”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
他没有去接那袋种子,而是对着身后的士兵,下达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匪夷所思的命令。
“收队。”
曹军士兵们面面相觑,但军令如山,他们还是收起了刀枪。
“将军英明!”陈霜身后,一首沉默的关羽,终于开口。他知道,陈霜又一次,赢了。
然而,于禁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安国君既是奉旨为民取粮,我等身为朝廷兵马,自当护卫周全。”于禁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脸上恢复了那副冷硬如铁的表情,“传我将令,全军听令!”
“‘护送’安国君一行,返回安平。路上若有任何闪失,或……丢失了任何一粒‘粮种’,提头来见!”
他将“护送”两个字,咬得极重。
这不是放行,这是监视,是押解!他要亲眼看着他们,将这批致命的“种子”带回安平,亲眼看着他们,走进那个由曹操亲手为他们挖好的坟墓!
陈霜与关羽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他们赢得了种子,却没有赢得自由。前方的路,依旧杀机西伏。
陈霜没有再多言。她重新将那袋麦种扛上肩,然后走到那对早己吓傻的祖孙三人面前,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所有干粮,都塞进了那个老妇人的怀里。
“带着孩子们,活下去。”她轻声说道。
随即,她转身,与关羽并肩,向着安平的方向走去。
身后,是于禁和他那数十名神情复杂的曹军骑兵,如同一群沉默的秃鹫,不紧不慢地,跟随着。
一场奇怪的、充满了诡异气氛的负重之行,就此开始。夜色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仿佛预示着安平城那未卜的、沉重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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