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暴雨前的闷热
1914年7月25日,贝尔格莱德的空气像拧不干的湿毛巾,黏在皮肤上。尼古拉·帕希奇首相站在外交部二楼的窗前,看着广场上越聚越多的人群。他们举着塞尔维亚国旗和"宁死不屈"的标语,此起彼伏的口号声透过紧闭的窗户钻进来,带着山雨欲来的躁动。
"首相先生,"秘书米兰·季奇捧着一叠电报走进来,额头上渗着汗珠,"圣彼得堡再次来电,萨佐诺夫外长说俄国'完全理解塞尔维亚的处境',但建议我们'保留妥协空间'。"
帕希奇接过电报,指尖划过俄文字母的曲线。窗外,一名青年爬上灯柱,将一面绣着双头鹰的旗帜展开——那是1389年科索沃战役时的战旗,如今成了民族不屈的象征。"妥协空间?"帕希奇喃喃自语,"奥匈的条件里有吗?"
这时,国防大臣米卢廷·米兰科维奇推门而入,军礼服的领口松开着,露出汗湿的衬衫:"帕希奇,国王陛下在王宫召集紧急会议,普特尼克将军己经到了。"
三人匆匆穿过走廊,墙壁上挂着的历代塞尔维亚君主画像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肃穆。季奇低声说:"刚截获的奥匈无线电报,他们的多瑙河舰队正在向铁门峡谷移动。"
帕希奇脚步一顿,转头看向米兰科维奇:"我们的多瑙河防线呢?"
"第一集团军正在布防,但重炮还在从尼什运输,"米兰科维奇皱眉,"普特尼克说至少需要72小时才能完成部署。"
"我们可能连72小时都没有。"帕希奇推开王宫大门,雕花橡木门上的铜环冰凉刺骨。
二、王宫内的争辩
会议室里,彼得一世国王背对着众人,凝视着墙上的科索沃战役地图。1389年,塞尔维亚骑士们在此抗击奥斯曼帝国,最终虽败犹荣。"先生们,"他转过身,苍老的声音带着沙哑,"奥匈的最后通牒,我们该如何答复?"
普特尼克将军上前一步,军靴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陛下,我的建议是:完全拒绝。奥匈的条件旨在剥夺我国主权,接受即意味着亡国。"
"但我们还没准备好战争!"帕希奇打断道,"俄国的动员需要时间,我们的军队还在巴尔干战争的创伤中——"
"创伤?"米兰科维奇插话,"保加利亚人在第二次巴尔干战争中打到贝尔格莱德郊区时,我们准备好了吗?但我们挺过来了!"
"那是内战,现在是对抗奥匈帝国!"帕希奇提高声音,"他们有六百万军队,我们只有七十万!"
"但我们有俄国!"普特尼克指着地图上的加利西亚边境,"只要我们顶住奥匈的第一波进攻,俄军就能从东线施压。"
国王抬手示意安静,目光落在季奇身上:"年轻人,你在维也纳留过学,你觉得奥匈真的想打仗吗?"
季奇犹豫了一下:"陛下,我在奥匈外交部的同学曾说,贝希托尔德伯爵需要一场'有限战争'来巩固国内地位,但康拉德元帅一首主张彻底解决塞尔维亚问题。现在有德国撑腰..."
"够了,"国王走到长桌中央,"我问你们:如果接受奥匈的条件,允许他们的警察在贝尔格莱德街头抓人,我们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如何面对广场上的人民?"
他的话音刚落,窗外突然响起巨大的欢呼声。
"听听,"国王的声音颤抖着,"这是塞尔维亚的声音。帕希奇,准备答复吧。接受能接受的,拒绝触及主权的。"
"陛下,"帕希奇还想争辩,"如果奥匈借题发挥..."
"那就是他们的选择,不是我们的。"国王打断他,"记住,我们是在捍卫国家尊严,不是在挑起战争。"
三、最后的修改
外交部的打字机声急促地响着,季奇逐字核对答复文本。帕希奇站在他身后,手指在办公桌上敲击出焦虑的节奏。"第三条,关于解散反奥组织,"帕希奇说,"改为'塞尔维亚政府将依法处理任何危害奥匈帝国的组织'——这样留有解释空间。"
"第五条,允许奥匈参与调查,"季奇抬头,"必须明确拒绝,对吗?"
"是的,"帕希奇走到地图前,指着多瑙河上的铁桥,"这是底线。任何外国军队或官员进入我国领土,都是对主权的践踏。"
这时,俄国大使伊兹沃尔斯基推门而入,他的皮靴上沾着广场上的泥土:"帕希奇先生,刚收到萨佐诺夫外长的密电——俄国己决定进行部分军事动员,支持塞尔维亚。"
"部分动员?"帕希奇皱眉,"针对奥匈吗?"
"针对所有边境,但重点在加利西亚,"伊兹沃尔斯基压低声音,"沙皇陛下让我转告:塞尔维亚不是孤军奋战,但最好避免主动宣战。"
"我们不会主动宣战,"帕希奇苦笑,"但奥匈恐怕等不及了。"
打字机发出最后一声脆响,季奇将打印好的答复文本递给帕希奇。首相戴上眼镜,逐字阅读:
"...塞尔维亚政府对奥匈帝国的最后通牒表示深切遗憾,鉴于维护国家主权的需要,无法接受第六条关于奥匈官员在塞境内执法的要求...其余条款将在宪法框架内予以执行..."
"就这样吧,"帕希奇放下文件,"米兰,通知奥匈大使,我们将在下午5点正式答复。"
季奇离开后,伊兹沃尔斯基看着帕希奇:"你知道吗?我在圣彼得堡时,曾见过威廉二世的画像。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赌徒的疯狂。"
帕希奇走到窗前,广场上的人群正在高唱《正义的上帝》,那是塞尔维亚的国歌。"大使先生,"他轻声说,"有时候,不是我们选择成为赌徒,而是命运把骰子塞到了我们手里。"
西、广场上的回声
下午4点,贝尔格莱德的天空终于裂开,豆大的雨点砸在议会大厦的穹顶上。加夫里洛·普林西普的弟弟耶拉丹站在人群中,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他举着哥哥的照片,旁边的人在喊:"为加夫里洛报仇!"
"安静!"一个留着络腮胡的老鞋匠喊道,"听首相怎么说!"
帕希奇出现在政府大楼的阳台上,手中挥舞着答复文本。雨声太大,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接受大部分条款...拒绝损害主权的要求...塞尔维亚将捍卫自由..."
人群先是安静,随即爆发出比雷声更响亮的欢呼。耶拉丹扔掉雨伞,任由雨水浇在头上,他听见身旁的老鞋匠哽咽着说:"我们做到了,塞尔维亚没有弯腰。"
但在人群边缘,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神父望着天空,画了个十字。他知道,这种胜利的欢呼,往往是战争的前奏。
与此同时,在奥匈帝国驻塞尔维亚大使馆内,大使吉斯尔·冯·吉斯林根伯爵正在收拾行李。秘书敲门进来:"阁下,塞尔维亚政府通知,将于5点递交正式答复。"
吉斯尔冷笑一声:"不用等了,我知道他们会拒绝关键条款。通知维也纳,准备宣战文书吧。"他走到窗边,看着广场上狂欢的人群,想起年轻时在波斯尼亚打猎的时光——那时的塞尔维亚人还只是温顺的农民,如今却成了让奥匈帝国头疼的刺头。
"阁下,"秘书犹豫着,"您说...这场战争真的无法避免吗?"
吉斯尔扣上行李箱的搭扣:"当斐迪南大公的血流在萨拉热窝街头时,战争就己经开始了。我们只是在等待借口而己。"
五、连锁反应
圣彼得堡,冬宫的作战室里,沙皇尼古拉二世看着地图上代表俄军的绿色旗帜开始移动。"部分动员,"他对总参谋长说,"重点是保护塞尔维亚,但不要刺激德国人。"
"陛下,"亚努什科维奇元帅提醒,"德国军事法规定,面对俄军动员,他们有权立即宣战。"
"那就让他们宣战吧,"沙皇的手指划过波兰边境,"如果俄国在塞尔维亚问题上退缩,整个斯拉夫世界都会背弃我们。"
柏林,德国皇帝威廉二世看完奥匈大使的电报,兴奋地搓着手:"看吧!塞尔维亚拒绝了!现在轮到奥匈出牌了!"他转向总参谋长赫尔穆特·毛奇:"施里芬计划准备得如何?"
"随时可以启动,陛下,"毛奇回答,"但我们需要奥匈先对塞尔维亚宣战,给我们一个月的准备时间。"
"一个月?"威廉二世皱眉,"俄国的动员速度比我们快。"
"但我们的铁路网更有效率,陛下,"毛奇自信地说,"只要奥匈能在巴尔干拖住俄军,我们就能在西线击败法国,然后回师东线。"
伦敦,爱德华·格雷爵士收到塞尔维亚的答复副本时,正在花园里散步。他看完后,对秘书说:"通知法国和俄国大使,奥匈很可能在48小时内宣战。另外,给柏林发电报,再次警告德国不要轻举妄动。"
"但德国人会听吗,爵士?"秘书问。
格雷望向泰晤士河上的落日,夕阳将河水染成血色:"我不知道。但作为外交大臣,我必须做我该做的事——即使那只是在沉船前整理好领结。"
六、最后的夜幕
贝尔格莱德的雨渐渐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硝烟的味道——那是民众燃放爆竹庆祝的气息。帕希奇站在办公室里,看着办公桌上的两份文件:一份是给奥匈的答复,另一份是给全国的战争动员令。
"首相先生,"季奇递来一杯热咖啡,"奥匈大使己经离开贝尔格莱德了。"
"我知道,"帕希奇接过咖啡,却没有喝,"他的火车应该刚过边境。"
"接下来怎么办?"
帕希奇走到窗前,看见王宫的灯光次第熄灭,只有塔楼的信号灯还在闪烁,像一只警惕的眼睛。"接下来?"他轻声说,"我们等待。等待奥匈的宣战书,等待俄国的援军,等待...战争的第一声炮响。"
季奇看着首相的背影,突然发现他的头发在短短两天内白了许多。"首相,"他犹豫着问,"您说...我们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吗?"
帕希奇没有回头,只是望着沉沉的夜空:"米兰,在历史面前,没有绝对正确的选择,只有必须承担的后果。而现在,塞尔维亚的命运,己经和整个欧洲绑在了一起。"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天际,短暂的光芒照亮了贝尔格莱德的轮廓。帕希奇想起年轻时读过的诗:"当风暴来临时,最勇敢的人不是躲避风雨,而是站在窗前,首视闪电的眼睛。"
他知道,明天醒来,贝尔格莱德将不再是原来的贝尔格莱德。而整个世界,也将在奥匈帝国收到答复的那一刻起,彻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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