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
凌峰撕心裂肺的嘶吼被黄河永恒的咆哮无情碾碎，只剩下空洞的回响在冰冷的河滩上飘荡。篝火在风雨中摇曳，昏黄的光线映照着他趴在圆木上、因剧痛和滔天愤怒而剧烈颤抖的身影。
那个高大的、沉默的黑影，如同吞噬光明的幽暗，带着挣扎哭喊的阿沅，彻底消失在河滩后方的浓重黑暗里。最后那冰冷漠然的一瞥，如同淬毒的冰锥，深深扎进凌峰的眼底，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血液。
**三根手指！**
那无声竖起的、带着绝对威压的三根手指，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灵魂上！
警告？期限？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信号？
巨大的无力感和深入骨髓的愤怒如同两条毒蛇，疯狂撕咬着他残存的意志。右腿粉碎处的剧痛在冰冷的河水中变得麻木而钝重，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肩颈被毒刺划开的伤口传来持续的麻痹感，毒素如同冰冷的藤蔓，在血脉中缓慢蔓延。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尖叫着崩溃，灵魂仿佛被那黑影最后的目光抽走了所有力气。
**结束了……吗？**
一个绝望的声音在心底低语。烛龙的血、老杂役的命、张伯的毒伤、阿沅的哭喊……最终换来的，只是他独自一人，像条濒死的野狗，趴在这冰冷的圆木上，眼睁睁看着最后的守护被夺走？
冰冷的龙符令牌依旧死死攥在右手掌心，上面残留的微弱幽蓝光芒在篝火的映照下几乎难以察觉。那丝曾将他从河底深渊拉回的奇异暖流，此刻也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几近熄灭。它勉强维系着心口一丝温热，却无法驱散那几乎将他灵魂都冻结的绝望和冰冷。
“呃……” 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冰冷河水涌上喉咙，被他强行咽下，铁锈般的腥气在口腔弥漫。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越过摇曳的篝火，死死盯着黑影消失的方向。那无边的黑暗如同巨兽的喉咙，吞噬了一切，也吞噬了他最后的光。
就在这时——
“嗡……”
掌心紧握的龙符令牌，极其微弱地震颤了一下！仿佛被他的滔天恨意和不甘所引动！那几乎熄灭的幽蓝光芒猛地闪烁了一下，如同回光返照！一股比之前更加微弱、却更加凝聚的奇异暖流，如同烧红的针尖，狠狠刺入他掌心劳宫穴！
剧痛！一种带着灼烧感的剧痛！
但这剧痛，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瞬间将凌峰那濒临湮灭的意识狠狠砸醒！
**不！**
灵魂深处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那咆哮并非源自龙符，而是源自他自身！源自现代特种兵在绝境中永不言弃的烙印！源自“影阁阁主”被托付重任却无力守护的滔天愤怒！源自对烛龙、张伯、阿沅那沉甸甸、血淋淋的愧疚！
**不能死！不能在这里腐烂！**
**阿沅还在他们手里！**
**张伯生死未卜！**
**烛龙的仇！影阁的叛徒！宇文拓的谜团！那该死的三根手指！**
这些念头如同被点燃的汽油，瞬间引爆了他体内残存的所有力量！那被龙符强行刺激出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剧痛和暖流，成了点燃这堆绝望干柴的最后火星！
“呃啊——！” 一声如同野兽濒死反扑的嘶吼从喉咙深处挤出！凌峰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左臂猛地撑住湿滑的圆木，仅存的左腿在冰冷的河水中疯狂蹬踏！每一次动作都带来筋骨撕裂的剧痛，每一次挣扎都榨干着最后的潜能！
“噗通！” 沉重的身体终于从卡住的圆木上翻滚下来，重重砸在河滩冰冷的鹅卵石上！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再次昏厥。
但他没有停下！牙齿深深咬进下唇，鲜血的腥咸混合着雨水的冰冷刺激着神经。他伸出颤抖的左手，五指深深抠进湿滑的鹅卵石缝隙，拖着那条如同灌铅般沉重剧痛的残腿，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篝火的方向，朝着阿沅最后消失的方向，一寸寸地……爬去！
鹅卵石硌着胸腹，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伤口。右腿在粗糙的石面上拖行，每一次摩擦都带来钻心的剧痛。肩颈的麻痹感在剧烈运动下似乎有所扩散，半边身体都变得沉重而迟滞。
爬！
爬！
爬！
目标，那堆在风雨中摇曳的篝火！
那不是温暖，那是阿沅留下的最后痕迹！是那神秘黑影出现的地方！是他唯一能找到线索的起点！
短短十几丈的距离，对于此刻的凌峰而言，如同跨越刀山火海！时间被痛苦无限拉长。意识在剧痛、寒冷、毒素和顽强意志的拉锯中反复沉浮。他紧攥着龙符令牌的右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掌心的令牌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执念，那微弱的幽蓝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持续输送着那一丝维系他不倒的奇异暖流。
不知爬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他终于爬到了篝火旁。
残留的余温透过湿透的衣服，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篝火旁的地面一片狼藉，有挣扎的痕迹，有阿沅小小的脚印，还有……几个异常清晰、陷入湿泥寸许的、成年男子的脚印！
脚印很大，步幅沉稳有力，指向黑影消失的黑暗方向。
凌峰喘息着，如同破败的风箱。他挣扎着抬起头，目光死死锁定那些脚印。这就是线索！唯一的线索！
他伸出颤抖的左手，不顾泥泞，死死按在其中一个最清晰的脚印上。冰冷的泥土触感，仿佛还残留着那个黑影的冰冷气息。
**找到他！找到阿沅！**
这个念头，如同注入体内的强心剂。
他不再看篝火，目光投向黑影消失的那片浓重黑暗。河滩后方，是更加崎岖、布满嶙峋怪石和枯败荆棘的河岸坡地，再远处，是黑沉沉、如同巨兽脊背般的山峦轮廓。
那条路，充满未知的凶险。以他现在的状态，进去无异于送死。
但他没有选择。
凌峰咬着牙，用左手和左腿支撑，艰难地翻过身，背靠着篝火残留余温的灰烬堆。他需要喘息，需要积蓄哪怕一丝丝力量。
他摊开一首紧握的右手。
冰冷的龙符令牌静静躺在掌心。狰狞的龙首在篝火余烬的微光下，那双空洞的龙眼仿佛正幽幽地注视着他。令牌边缘，沾染着河滩的湿泥和他自己的血污。那微弱的幽蓝光芒在龙鳞纹路间流转，如同不灭的鬼火。
**钥匙……**
宇文拓称它为“钥匙”。它能开启什么？洛口仓的大门？瓦岗军的信任？还是……某种更深层的力量？刚才在河底，是它吊住了自己最后一口气。这绝非偶然！
凌峰伸出颤抖的左手食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探索，缓缓抚过令牌上那冰冷而繁复的龙鳞纹路。指尖传来凹凸起伏的触感，坚硬、冰冷，带着岁月的沧桑。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龙首眉心处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针尖般的凸起时——
“嗡……”
令牌再次发出那低沉而奇异的嗡鸣！掌心劳宫穴处，那股微弱的暖流似乎增强了一丝！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刺痛感**，如同细小的电流，顺着指尖猛地窜入他的手臂，首冲脑海！
**轰！**
并非真实的巨响，而是在凌峰的意识深处炸开！
无数破碎的光影碎片如同失控的万花筒，瞬间填满了他的视野！
* **血色的战场！** 不再是现代丛林的爆炸，而是冷兵器时代的血肉磨盘！断肢残骸，刀光剑影，震天的喊杀声混合着垂死的哀嚎！一面残破的、绣着狰狞龙纹的黑色大旗在硝烟中猎猎作响！**影阁的战旗？！**
* **幽暗的殿堂！** 烛火摇曳，巨大的青铜龙首雕塑矗立在大殿深处，龙口微张，仿佛要吞噬一切。一个模糊的、穿着深色袍服的身影背对着他，站在龙首前，手中似乎也握着一枚令牌！**宇文拓？！还是……上一任影阁阁主？！**
* **冰冷的石壁！** 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蝌蚪般扭曲怪异的符文！符文中央，一个巨大的、与龙符令牌上分毫不差的龙首浮雕，正散发着幽幽的蓝光！**洛口仓？！还是……某个未知的秘地？！**
这些画面一闪即逝，快得让他无法捕捉任何细节，却带着一种强烈的、令人心悸的真实感和压迫感！巨大的信息洪流冲击着他脆弱的精神，头痛欲裂！
“呃！” 凌峰闷哼一声，猛地收回手指，如同被火焰灼伤！意识瞬间从那混乱的幻象中挣脱出来，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混合着雨水从额角滑落。
**这令牌……果然藏着大秘密！那些幻象……是记忆？还是……某种指引？**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掌心的令牌，那幽蓝的光芒在他移开手指后，又恢复了之前的微弱和平静。刚才那瞬间的刺痛和幻象冲击，让他心有余悸，却也让他更加确信，这龙符绝非仅仅是一块象征权力的死物！
他必须活下去！必须解开它的秘密！为了阿沅！为了所有因他而陷入绝境的人！
凌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混乱的思绪。他将令牌小心地塞进腰间一个尚未完全破损的贴身皮囊里，紧贴着皮肤。那冰冷的触感，此刻成了鞭策他前进的警钟。
他再次看向那片通往未知黑暗的河岸坡地。黑影的脚印在泥泞中延伸，没入怪石嶙峋的阴影。
没有退路。
凌峰咬紧牙关，牙龈因用力而渗出血丝。他用左手抓起地上一根被河水冲上岸、还算趁手的、手臂粗细的枯枝，勉强充当拐杖。然后，他左臂撑住枯枝，左腿猛地发力，拖着那条剧痛麻痹的残腿，以一种极其艰难、摇摇欲坠的姿态，挣扎着……站了起来！
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晃了几晃，险些再次栽倒。他死死抓住枯枝，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才勉强稳住身形。
站起来了！像一头被打断脊梁却不肯倒下的孤狼！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堆即将熄灭的篝火余烬，又看了一眼黑影消失的方向。眼中所有的软弱、绝望都被冰冷的、如同实质的恨意和决绝所取代。
他拄着枯枝，拖着残腿，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朝着那片吞噬了阿沅的、浓重的、未知的黑暗，跛行而去。
身影在风雨飘摇的河滩上，被拉得细长而孤独。每一步落下，都在湿滑的鹅卵石上留下一个混杂着血水和泥泞的、深一脚浅一脚的印记。
黄河在身后咆哮，如同送行的悲歌，又如同催促的战鼓。
孤狼入暗，跛行求生。前路荆棘密布，杀机西伏，但他手中紧握的，是冰冷的龙符，心中燃烧的，是复仇的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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