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浓重铁锈和焦糊气息的空气,每一次吸入都像砂纸刮过喉咙。凌峰趴在狭窄、扭曲的金属管道入口,如同搁浅在死亡滩涂的鱼。身后,是星晷空间那微弱的光晕和阿沅生死系于一线的沉寂。身前,是吞噬一切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右腿的剧痛并未因星瞳的修复而消失,反而沉淀成一种深入骨髓的、混合着麻木与锐刺的钝痛。每一次试图发力,都牵扯着整条腿筋腱断裂般的抽搐。那条腿与其说是肢体,不如说是一根沉重、僵硬、时刻提醒他代价的耻辱柱。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硫磺气息,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没有犹豫的时间。阿沅的生命,在星辉倒计时中飞速流逝。
走!
他用左臂肘部和左腿膝盖作为支撑点,如同最原始的蠕虫,拖着那条废腿,一寸寸地挤进了狭窄、冰冷的管道口。
黑暗瞬间吞噬了最后一丝光线。绝对的黑暗,绝对的死寂。只有自己粗重如破风箱的喘息、心脏擂鼓般的狂跳,以及身体摩擦着冰冷、粗糙管壁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沙沙”声。管壁布满凸起的铆钉和焊接疤痕,每一次摩擦都刮蹭着刚刚愈合的皮肤,留下新的火辣痛楚。
方向?星瞳只给了“向北”二字。在这迷宫般的管道中,如何辨别方向?
嗡……
腰间紧贴皮肤的地方,那块被星辉符文禁锢的龙符碎片,传来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动!如同心脏的余悸。碎片中心那点被封禁的幽蓝光芒,在绝对的黑暗中,竟顽强地透出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指引感!
不是共鸣,更像是一种……被压抑的、本能的方向牵引!
凌峰福至心灵!他将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腰间那点微弱的震动和指引感上。他不再盲目爬行,而是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循着那点幽蓝残烬在精神层面勾勒出的、极其模糊的“线”,在黑暗的迷宫中艰难地调整方向。
左臂肘部和左腿膝盖在粗糙的管壁上反复摩擦,很快便血肉模糊。汗水混合着血水,在冰冷的金属上留下粘腻湿滑的痕迹。右腿每一次被拖拽过凸起或转角,都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痛得他眼前发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口腔里弥漫开浓郁的铁锈味。
时间在黑暗和痛苦中失去了意义。只有身体的损耗和腰间那点微弱的指引,是唯一真实的坐标。意识在剧痛和缺氧的夹击下渐渐模糊,无数混乱的碎片在脑中翻腾:
* 烛龙沉入黄河前燃烧的幽火眸子……“阁主……走……”
* 张伯掏出“掌心雷”时眼中的决绝疯狂……
* 阿沅扑向毁灭光球的背影……凄厉的惨叫……
* 星瞳暗银星璇中冰冷的审判……“伪钥……代价……”
* 黑影夺走弦月时嘴角那抹残忍的冷笑……
“不……不能……倒下……”凌峰在意识沉沦的边缘反复挣扎,每一次都依靠着对阿沅那缕微弱生机的执念强行将自己拉回。他紧咬着下唇,鲜血顺着嘴角滴落,与汗水、血水混在一起。
不知爬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半日。
前方,绝对的黑暗中,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光?
不再是龙符碎片那种幽蓝的指引微光,而是一种……朦胧的、带着湿气的、仿佛来自水底的白光?
水流声!
潺潺的、清晰的流水声,穿透了管道的死寂,由远及近!
希望如同注入干涸河床的清泉!凌峰精神一振,不顾全身的剧痛,加快速度朝着那光和水声的来源爬去!
管道的尽头,豁然开朗!
他如同被巨浪推出狭窄的河口,身体一轻,随即重重摔在一片冰冷、湿滑的岩石上!
眼前,是一个巨大得令人窒息的地下溶洞!
穹顶高耸,隐没在深邃的黑暗里。无数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钟乳石如同倒悬的利剑,从洞顶垂下,将整个空间映照得一片幽白。一条宽阔的地下暗河在洞窟底部奔腾流淌,河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近乎墨色的深蓝,倒映着头顶的“光剑”,波光粼粼。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淡淡的硫磺气息,比星晷空间更加潮湿阴冷。巨大的空间里,回荡着暗河奔涌的轰鸣和水滴从钟乳石尖坠落的空灵声响。
这里,正是他之前抱着阿沅被暗河冲入星晷核心时经过的那片地下星湖!头顶那由发光钟乳石构成的“光剑丛林”,便是之前看到的“星辰穹顶”!
腰间的龙符碎片震动陡然加剧!指引感变得无比清晰——向上!离开暗河,爬上陡峭的河岸!星瞳所说的“裂隙”出口,就在河岸上方某个向北的方位!
生路在望!但更大的危机也随之降临!
暗河墨色的水流突然剧烈翻腾起来!几个巨大的漩涡毫无征兆地形成!伴随着低沉、令人心悸的“咕噜”声,几道庞大的、覆盖着青黑色坚硬鳞甲的背脊,如同移动的礁石,缓缓浮出水面!
是巨鼍!一种只存在于古老传说中的地下凶兽!体长近丈,吻部如同巨大的铡刀,开合间露出森白交错的利齿。冰冷的竖瞳在幽白的光线下闪烁着饥饿和残忍的凶光!它们显然被凌峰落水的动静和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所吸引!
“吼——!”离得最近的一头巨鼍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粗壮的尾巴猛地一拍水面,庞大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张开布满利齿的巨口,朝着趴在岸边、气息奄奄的凌峰凶狠噬咬而来!腥风扑面!
避无可避!
凌峰瞳孔骤缩!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剧痛和虚弱!他猛地向侧面翻滚!动作因右腿的拖累而极其狼狈!
嗤啦!
巨鼍锋利的牙齿擦着他的后背掠过,撕开了本就破烂的衣衫,在他后背上留下几道深可见骨的血槽!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
“呃啊!”凌峰痛吼一声,翻滚的动作被剧痛打断,身体失去平衡,再次重重摔在湿滑的岩石上!
一击未中,那巨鼍更加暴怒!它粗壮的西肢在岩石上抓挠,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庞大的身躯异常灵活地调转方向,再次扑来!另外几头巨鼍也嗅到了血腥,纷纷从不同方向围拢过来,冰冷的竖瞳锁定了这唾手可得的猎物!
前有凶兽,后有深渊!绝境!
就在凌峰被剧痛和绝望攫住,眼看就要被巨鼍分尸的瞬间——
嗡——!!!
腰间那块被星辉符文禁锢的龙符碎片,猛地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混乱而狂暴的嗡鸣!仿佛感应到主人极致的死亡威胁,那封禁的符文剧烈闪烁、明灭不定!碎片中心那点幽蓝光芒疯狂跳动,如同濒死的毒蛇吐信!
一股混乱、破碎、充满巨大悲怆和不甘的幻象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狠狠冲入了凌峰濒临崩溃的意识!
不是清晰的画面,而是无数扭曲、重叠、充满毁灭气息的碎片:
* **猩红的星辰(荧惑)在青铜浑天仪上疯狂爆裂!** 狂暴的能量流如同亿万条狂怒的赤龙,撕裂透明的能量管道!
* **穿着古朴长袍的老者(宇文拓的相似者)在赤龙般的能量流中瞬间汽化!** 只留下半声被能量湮灭的、充满无尽悲怆的嘶吼!
* **“弦月”守护者(星晷棺中女子)目眦欲裂!** 她将弦月短刃狠狠刺入基座!龙符令牌拍下!清冷的月辉与幽蓝的光芒交融,化作坚韧的光膜,死死封住那爆裂的猩红核心!
* **巨大的反噬力量如同无形的巨锤轰在她身上!** 鲜血狂喷!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倒飞出去!
* **整个青铜殿堂在狂暴能量余波中剧烈震动!** 巨大的裂缝在墙壁和穹顶蔓延!崩裂的巨石如雨砸落!
* **她挣扎着爬起,嘴角淌血,眼中是无尽的不甘与绝望!** 她死死盯着那被光膜勉强封印、依旧在内部疯狂冲撞的猩红光点(源初之火的核心?)……
“……不……能……让它……出去……”
“……封印……必须……完成……”
“……代价……我来……”
一个沙哑、决绝、带着无尽悲怆的女子声音碎片,如同最后的遗言,狠狠烙印在凌峰的灵魂深处!
这并非凌峰的记忆,而是深藏在这块龙符碎片中的、属于上一次“灾厄”失控时,那位守护者最后的绝望呐喊和牺牲意志!
这股源自远古守护者的、混杂着滔天不甘、牺牲决绝与封印执念的狂暴精神冲击,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凌峰濒临崩溃的意志!
“呃啊啊啊——!!!”
凌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嘶嚎!那嘶嚎中,不仅有自己的痛苦和绝望,更融入了幻象中那位守护者的无尽悲怆!
在这双重意志的疯狂驱动下,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从他残破的身体深处榨出!他无视了后背撕裂的剧痛,无视了右腿粉碎的麻木,仅存的左腿猛地蹬在湿滑的岩石上!身体如同弹簧般弹起!
目标——不是扑来的巨鼍,而是河岸上方陡峭岩壁上一块突出的、尖锐的黑色岩石!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和重量,如同自杀般,狠狠将自己的右肩,撞向那块尖锐的岩石!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尖锐的岩石如同最野蛮的匕首,狠狠刺入了凌峰的右肩!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剧痛让他眼前瞬间一片血红,几乎昏死过去!
但这自残式的撞击,带来了他想要的结果!
剧烈的疼痛如同最强烈的兴奋剂,强行刺激了几乎麻痹的神经!更重要的是,喷涌而出的、滚烫的鲜血,带着浓重无比的血腥气和一种……源自他自身生命本源的气息,如同最浓烈的诱饵,瞬间盖过了他之前身上残留的所有气味!
那几头正要扑上来的巨鼍,动作猛地一滞!冰冷的竖瞳瞬间锁定了那喷涌的、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新鲜血源!对新鲜血肉的本能渴望,瞬间压过了对凌峰这个“小猎物”的兴趣!
“吼——!”离得最近的那头巨鼍发出一声更加兴奋的咆哮,庞大的身躯猛地调转,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凌峰撞在岩石上、正喷涌鲜血的右肩狠狠噬咬而来!
就是现在!
凌峰眼中闪过一丝疯狂而决绝的光芒!在巨鼍噬咬的瞬间,他猛地将身体向侧面一扭!同时,仅存的左腿用尽最后力气,狠狠踹在巨鼍布满鳞甲的侧颈上!
这一脚的力量微乎其微,但借助巨鼍前扑的巨大惯性,他的身体如同被弹射出去般,险之又险地擦着那森白的利齿,朝着河岸上方陡峭的岩壁抛飞出去!
噗通!
他重重摔在离暗河水面数尺高的、一处相对平缓的岩石平台上!后背和右肩的伤口撞在坚硬的岩石上,痛得他蜷缩成一团,鲜血汩汩涌出。
下方,几头巨鼍扑了个空,凶性大发,互相撕咬、争抢着溅落在岩石上的鲜血,发出沉闷的咆哮和利齿碰撞的咔咔声,暂时无暇顾及上方的猎物。
凌峰趴在冰冷的岩石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后背、右肩的剧痛如同烈火灼烧,右腿的麻木钝痛依旧清晰。失血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
但,他暂时安全了。
他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河岸上方更深处。幽白的钟乳石光芒下,陡峭的岩壁向上延伸,隐没在黑暗中。星瞳所说的“裂隙”出口,就在那黑暗的尽头,向北。
腰间,龙符碎片的嗡鸣和指引感再次变得清晰,指向那未知的黑暗。
他用还能动弹的左手,撕下破烂的衣襟,死死勒住右肩还在涌血的恐怖伤口。剧痛让他浑身冷汗淋漓,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没有时间休息。
他拖着那条废腿,用左臂和左腿支撑,如同最狼狈的败兵,再次开始了攀爬。在嶙峋尖锐的岩石上,留下一条蜿蜒的、触目惊心的血痕。
背影在幽白的光线下,被拉得细长而扭曲,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不肯倒下的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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