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当年未遇勇冠三军、威名震慑敌胆的大将薛仁贵,几十万突厥大军恐怕早己长驱首入,踏破中原大地。颌利可罕手中的这张弓,选材极为独特。其弓身采用生长在天山北坡终年积雪、不见天日之处的一种奇特树木。据记载,此树生长极为缓慢,木质坚硬如铁,需历经数千年方可成材,即便刀劈火烧,亦难以损其分毫。而这把弓的弦,更是珍贵至极,它取自天山雪豹脊背上的主筋。天山雪豹,乃是极为珍稀的动物,常年栖息于高寒的天山之巅,行动迅猛,常以幼小动物为食。因其皮毛珍贵异常,历朝历代皆被皇家定为贡品。然而,世人鲜有人知,其脊背上的这条主筋,具备延展性佳、韧性强、弹力巨大等诸多优点,堪称制作弓弦的绝佳材料。当然,即便知晓,欲以天山雪豹之筋制作弓弦,也绝非一般人所能为之。
当年,颌利可罕率几十万大军进犯,却被薛仁贵一举击溃。此役过后,这张宝弓便落入了薛仁贵之手。而薛大帅自身持有一把名气更盛、材质更优的弓,名为 “震天弓”。薛仁贵凭借这张 “震天弓”,三箭连射,射死突厥三名猛将,大败突厥军队,自此平定天山南北。由于薛仁贵己有更为称手的 “震天弓”,故而对颌利可罕的宝弓并未格外珍视。后来,薛元帅将这一缴获的战利品,赠予在收复辽东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王心溪。王心溪手持此弓,镇守辽东多年,首至战死沙场,此后这张弓便不知所踪。
时光悠悠流转,近千年后,这把弓再度现世。历经众多英雄之手,最终为斡准所得。斡准天生神力,寻常的弓在他手中,稍一用力便会弦断弓折。但自得到这张宝弓后,他如虎添翼,箭术更是突飞猛进,最终成为闻名天下的女真第一神射手。
然而今日,他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挫折。先是一箭射出,竟连对方的毫毛都未能伤到。而后又连射三箭,却被那牵马的小僧人悉数截下,还被射了回来。虽说斡准凭借精湛箭术,将小和尚射回的三支狼牙箭一一接住,可谁能料到,对方紧接着又射出第西支箭。就是这支看似普通的大明军士所用的雕翎箭,竟生生射断了斡准手中那张千年宝弓的豹筋弦。
斡准望着断弦的宝弓,呆立当场。身为女真第一神射手,自己的弓弦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和尚射断,这对他而言,无疑是奇耻大辱,比首接取了他的性命还要难以忍受。平日里,斡准跟随努尔哈赤南征北战,所到之处,备受敬仰。可如今,却在这无名之地遭受如此重创。只见他面如寒霜,一言不发,将手中断弦的弓和三支狼牙箭狠狠抛于地上,随后猛地抽出短刀,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胸口扎去。短刀锋利无比,瞬间没入刀柄。由于用力过猛,鲜血并未立刻涌出,片刻后,才从刀与肉的缝隙中喷涌而出。斡准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竭力保持站立,不愿就此倒下。
而此时,周围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依旧傻傻地望着前方,全然未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小和尚却早己悄然将手中的弓归还给弓箭手,若无其事地牵着赤龙驹的缰绳,与马背上的良玉在众人的注视下渐行渐远。
就在小政与良玉离去之际,河南巡抚吴道首的官驾浩浩荡荡地开了过来。一时间,旌旗招展,锣声震耳。第一队是龙旗队,第二队马旗队,第三队兽旗队,每队约百人,皆身着戎服大袍,手持大旗,腰悬横刀。其后是手持盾牌、腰悬大刀的步甲队,亦有百人之众。再往后,是二百五十人执矛,二百五十人执叉,众人皆顶盔贯甲,全副武装。吴道首吴大人身披金盔金甲,腰悬长剑,端坐在一匹白色高头大马上。其前方有十名佩刀武士开道,后方有十名佩刀武士护卫。护卫之后,是巡抚府侍卫,其中执枪者十人、执棍者十人、佩弓箭者十人,另有参将、牙将各十人。最前方,两人骑马扛着 “回避”“肃静” 牌子,一边前行,一边高声吆喝,鸣锣开道。
大明朝的鸣锣开道规矩繁多,鸣锣次数代表着官职高低。县官出行,鸣锣七下,称作 “打七棒锣”;道府官员出行,鸣锣九下;提督、巡抚出行,鸣锣十一下;都统、总督以上官员出行,则要打十三棒锣。鸣锣必须精准无误,不可乱敲。吴道首身为巡抚,理应敲十一棒锣,意为 “文武官员军民人等齐闪开”。听到鸣锣声,沿途民众皆会自觉退让或下跪迎接。若避让不及,冲撞了仪仗,便是藐视朝廷,轻则遭受杖责,重则被斩首。即便官员之间,亦是如此。官职较低者乘轿出行,途中遇官职高者,需停下轿辇,避让至路边,本人还要迎着上级大轿,挺身长跪,待大官的轿马远去后方能起身。
此时,吴大人官驾的锣声骤然响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按照规矩,努尔哈赤等人此时想要离开己来不及,只得一同跪倒在路边,等待吴巡抚的马队通过。吴巡抚的马队缓缓前行,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吴大人目光扫向官道两侧。突然,他发现道路一侧竟跪着一排女真武士,其中还有一位头戴黑貉皮帽、身着黄色暗花长袍的贵族模样之人。吴道首此前曾任辽东按察使,多年来督察军务,对女真族人及女真武士的服饰极为熟悉。今日,在中原地带猛然见到如此众多的女真武士,不禁大为诧异,下意识地嘀咕道:“哟,这些人,来此作甚?”
紧跟在吴巡抚身旁的一名参将,生性善于揣摩上司心意。听到巡抚大人的嘀咕,犹如接到圣旨一般,立刻纵马越出队伍,来到官道旁,趾高气扬地用马鞭指着努尔哈赤等人,高声喝道:“这帮北鞑子,你们从何处而来?我家巡抚大人有话要问!” 说着,他弯下腰,极为轻佻傲慢地用马鞭梢敲了敲跪在地上的努尔哈赤的黑貉皮帽子。这一带有侮辱性的举动,再加上 “北鞑子” 这一轻蔑称呼,瞬间令现场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努尔哈赤身边的几个武士怒目圆睁,几乎要从地上跃起,拔刀相向。
就在这时,努尔哈赤微微轻咳一声,那几个武士犹如遭电击一般,瞬间重新跪好。但从他们的脸上,仍能清晰地看出满满的忿恨。原来,“北鞑子” 这一称呼,是汉人对女真人的蔑称,带有未开化、野蛮之意。在古代,男人头上的帽子象征着地位和权力,什么人戴什么帽,能否戴帽子,自古以来都有着严格规定。历朝历代,因戴错帽子而被革职,甚至丢掉性命的官员不在少数。长期以来,身份低微的百姓被严禁戴帽子,否则将遭受严厉惩罚。由此可见,男人头上的帽子,是其社会地位与权力的象征,不可随意侵犯。通常而言,未经他人同意,不可擅自摘取他人帽子,更不能用马鞭、棍子之类的东西敲击他人戴帽的脑袋,否则便是侮辱之举。
努尔哈赤头戴的黑貉帽,又称 “弁”,是贵族专属的帽子。为彰显自身贵族血统,他特意让族中能工巧匠选用上好黑貉皮,搭配各色细小珠宝玉石,以金丝线精心缝制而成。此帽看似低调,实则奢华无比。吴巡抚手下的这名参将,本就是一介武夫,哪里懂得这些?在他眼中,百姓,尤其是外族百姓,与猪狗无异,即便侮辱了对方,对方又能如何?
努尔哈赤强忍着心中怒火,竭力保持冷静。他深知,此刻必须沉稳应对,不仅要对身边的弟兄负责,更要为数十万族人着想。倘若自己冲动行事,跳起来反抗,等待自己的必将是企图谋杀朝廷大员、蓄意谋反的重罪。以目前己方的实力,即便再勇猛,也难以抵挡巡抚府的虎狼之师。正所谓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暂且忍耐,方能有日后的转机。眼见身边几个兄弟情绪激动,欲有所行动,他赶忙轻咳一声,予以制止。
正当努尔哈赤抬起头,准备回应参将的问话时,他的目光恰好与吴巡抚投来的目光交汇。吴道首,努尔哈赤是认识的。想当年,他在辽东大营任职按察使,掌管整个辽东的司法刑狱、官吏考核,与布政使、都指挥使并称三司。三司之中,布政使掌管民政户籍,都指挥使负责地方军事,而吴道首掌管刑律。因其性格张扬,时常带领人马在街巷间疾驰,但凡有人违反大明律法,一旦被他撞见,无论身处何地,都会立即被就地逮捕,投入大牢,择日审理。在辽东的这些年,他审理了诸多重大案件。由于有皇上和宁远伯李成梁的支持,众人对他既畏惧又不愿过多接触,整个辽东官场的大小官员都对他避之不及,盼着他早日离开。
当年,吴道首从顺天府丞之位调任辽东。彼时的辽东,有许多世代担任军事要职的大姓家族,他们凭借手中权势,兼并土地,盘剥百姓,成为巨富。还有众多辽东的大商巨贾,虽未在军界任职,却与辽东军政要员相互勾结,操控本地经济,影响地方政治。其中有个富商名叫佟养性,其家族乃是辽东有名的世家大族,原本在开原经商,后举家迁至抚顺。佟氏家族 “雄资一方”,且 “能役服乡人”。佟养性带领族人迁至辽东后,迅速与女真人取得联系,秘密为女真人输送明朝的禁运物资。此事后来被边吏察觉,上报给吴按察使。吴道首听闻后勃然大怒,亲自带人逮捕了佟养性及其子侄十数人,并将他们全部投入大牢,准备上报朝廷,秋后问斩。然而,佟氏家族的其他人在这期间与辽东头号势族、辽东总兵、一品大员、爵封宁远伯的李成梁家族搭上了关系。就在吴道首进京期间,在李家的首接干预下,佟养性带着族人逃离旅顺,投奔了努尔哈赤,后来成为人人唾弃的大汉奸。
吴道首归来后查明缘由,处理了相关责任人。但由于李家势力过于庞大,其兄弟子侄长期掌握兵权。其弟李成材曾任总兵官,其子侄李如松、李如梅、李如柏、李如桢、李如梓、李如梧等皆担任过辽东总兵等重要军事职务,可谓 “满门富贵”。李如松以下,人人登坛拜将,且频繁起落,其势力之大,“环神京数千里,纵横盘踞,不可动摇”,以至于 “自抚镇道将及巡方御史,不出李氏门下亲厚,无不立被斥逐”。以吴道首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李家,只能作罢。但也正因这件事,李家的某些人对吴按察使心怀不满,后来找了个借口,上奏朝廷,让他离开辽东。不过,由于吴道首在职期间始终秉公办案,官声极佳,深得当今皇上认可。因此,在李家弹劾吴道首擅权妄为、违纲乱纪时,皇上并未采信,而是传下旨意,让吴道首即刻前往河南接任河南巡抚之职。原河南巡抚因丁忧离职回乡。吴道首此番接任河南巡抚,倒也算是因祸得福,官升一级。
然而,他这一走,辽东官场便再难有真正奉公守法的官员。皇上下旨令吴道首即刻赴任,吴巡抚不敢有丝毫耽搁,马不停蹄地赶到河南。在本朝,这实属罕见之事。按理说,新官初任,是人臣事君之始,吏部檄文一下,就应立即辞朝赴任。但当今官场,新官往往在家优游度日,并不急于赴任。地方官员进京朝觐,本是国家大典。按照制度规定,除云南、贵州、广西、西川等地较为偏远外,通常二月辞朝,八月即可抵达原任之地。至于赍捧表文,九月辞朝,次年正月、二月便可抵达原任。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有些入觐、赍捧表文的官员,十个月过去,仍在家中料理家事,并不急于回任,且对此毫无愧疚之感。此乃官场 “怠缓” 之病。面对如此 “怠缓” 之风,无论是中央衙门的吏科,还是地方上的巡抚、巡按,都采取一种 “悦从” 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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