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北疆
车轮碾过青石路，压上粗粝的冻土路。冰冷的颠簸传来，敲打着祁云熙紧绷的神经。青城的死寂和张松茫然的身影在脑中盘旋，但前方未知的黑暗，已不容停留。
“小姐…”胡伯的声音从帘隙透入，带着颤抖，“杜将军…怕是不轻…张千户那样子…北疆，怕是要碎了。”
“那是青城的事。”祁云熙的声音平稳，指尖却捏皱了薄毯。“我们的骨头，还没碎。既定北疆，不必回头。”
休整？在青城血棺般的压抑中多待一刻，都是浪费。林亦独自深入半月，音讯全无。车轮碾着尘土，朝着那片焦土核心，疾驰而去。
出青城两时辰，北疆城灰黑的轮廓刺破地平线。高耸城墙，伤痕累累。残破的大离旗帜早已消失，只有大蛮军旗在风中狂卷，宣告主权。
马车驶近紧闭的城门。城楼上蛮兵投来讶异、审视、轻蔑的目光。
自他们净化北疆，这城门再未见过访客，百姓或死或逃，大离官兵龟缩青城。
一辆马车孤身驶近，成了蛮兵的乐子。
“吁——”祁开元勒马将缰绳递给胡伯。
城门角门推开，一队披甲挎刀的蛮兵走出。
为首将领魁梧如墙，目光如钢针扫过马车，生硬的开口：
“来者何人？！”
车帘掀开一角，祁云熙面容平静：“回军爷，我们是大离来福商会，来北疆是像和蛮军谈一笔生意。”
“来福商会？”将领浓眉一耸，与副手交换眼色。副手低语几句，将领审视的目光添上一丝玩味。
“林亦，你认识么？”将领问。
祁云熙心头微凛：“敝商会总管，前驱探路之人。他早到一步。不知他现在…”
将领咧嘴，笑容冰冷，挥手咆哮一句蛮语。吊桥轰然放下，砸起尘土。
“放行！”将领扭头吼，目光转向胡伯。
刹那间，魁梧身影窜到车旁。大手如铁钳，攥住胡伯手腕！
“啊！”胡伯痛呼，缰绳脱手。
将领猛地一拽，胡伯踉跄下车。将领跃上车辕，抓起缰绳马鞭，动作熟练至极。整个过程粗暴直接，掌控欲和蔑视赤裸裸的力量，他们是主人，马车是物品。
“军爷！去哪？”胡伯揉腕怒问。
将领头也不回，马鞭炸响！驽马嘶鸣，踏上吊桥！马车剧烈晃动。
“去哪？”将领嘲讽声音灌入车厢，“奉将军令！来福商会的贵客，直接送到将军面前！省得，不识路！”
最后三字如重锤，敲在祁云熙心上。按着窗棂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敢问将领，我们林总管如今在何处？”祁云熙开口问道。
那将领早已猜到祁云熙会开口问，他意料之中的回答：“放心吧，如今他在我们牢房吃香的喝辣的。”
在牢房里吃香的喝辣的？
那副手的话语如同毒蛇的信子，冰冷地缠绕上来，带来一种蚀骨的寒意，所谓的沟通顺畅、正向在此刻看来，竟是最大的错觉！
林亦恐怕早已身陷囹圄，这趟北疆之行刚踏入城门，扑面而来的便是血淋淋的下马威。
套话，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根本不需要！
祁云熙压下心绪，声音平稳：“军爷，林总管安全吗？这个牢房是犯了什么事？”
将领不耐挥手，“他什么事儿都没有犯，只不过正值打仗，他这会儿过来自然是要被视为探子的。所以将军赐的好地方！吃得饱，冻不着！比外面…”他用鞭梢点点窗外角落里蜷缩的身影，鄙夷道：“…强百倍！急什么？很快，你也能陪他！”他发出野兽般的低笑。
马车在粗暴驾驭下，冲入巨大的城门洞。阴影吞没光线，只剩车轮碾过石板的单调声响和将领粗重的呼吸。
驶出瓮城，景象豁然，又瞬间展露炼狱。
街道残破。商铺面目全非，雕梁焦黑龟裂。碎瓷、货架、布匹混在泥污中，被蛮兵践踏。空气刺鼻—了，马尿膻味、焦糊、血腥、腐臭混合。
街道并不冷清。骑马的蛮兵倨傲巡视；扛着掠夺物的蛮族平民；躲在断壁下的大离遗民，枯槁麻木。马车驶过，目光聚焦！
蛮兵的目光是打量、嘲弄，如同看祭品；遗民的目光复杂：空洞好奇，深处同情，更多是认命的悲戚——又一个自投罗网的可怜人。
“看什么看！”将领得意，享受注目，鞭子作势抽向路旁探头孩子。尖叫四起，蛮兵哄笑。
将领大笑，回头喊道：“瞧瞧！比圈里牛羊还听话！”
祁云熙坐在车内，他们故意操持这蹩脚的大离话，厚厚的棉布帘隔绝了视线，。隔绝不了那放肆的笑声和话语中赤裸裸的羞辱。
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唯有那一点尖锐的痛楚才能让她保持面上绝对的平静。
林亦在牢中，处境未知。而她自己，正被如押送般驱向那位意图未知的大蛮将军面前，前路凶吉难料。
商人的规矩？在这片只奉行刀剑规则的焦土上，还能有多少讲规矩的余地？青砖高墙，飞檐威严，换了主人后，原始压迫感更甚。
她还想起两个时辰前还在跟张松说没事儿，如今看来她的确是过于乐观了。祁开元哪怕有顶流高手的实力也难以带她和胡伯两人安然无恙的离开。更难以将已经被关入牢笼的林亦救出来。
上上策还是在她祁云熙的脑袋上。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马车在紧闭朱漆大门前勒停。守卫林立，重甲长矛，眼神如冰，煞气弥漫。
“到了！下马！”将领跳下车辕喝道。
车门打开。祁云熙整理衣襟，踏下脚踏。胡伯站定，满脸惊惶，强撑不退。
将领跨到府门，对守卫低吼蛮语。厚重府门吱呀开启一道缝隙，露出庭院和更多甲士。
“走！”将领转身摆手，姿态如同驱赶牲畜。
祁云熙没看他，目光越过门隙，投向庭院尽头悬挂“铁血征伐”匾额的议事正堂。
堂前石阶冰冷，两侧卫士如林。无形压力扑来。
她未迟疑，抬步，稳稳踏上第一级冰冷石阶。一步，一步，身影笔直，如离弦箭，走向未知的风暴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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