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林昭雪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内响起，打破了压抑的沉默。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她身上。
谢砚之微微抬眸，示意她继续。老周则抱着手臂，一副等着看她如何“妖言惑众”的表情。其他锦衣卫仵作和校尉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好奇地望向这个胆敢在指挥使大人面前主动开口的替嫁夫人。
林昭雪没有丝毫怯场，她指了指空气中依旧弥漫的熏香，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判断：“这书房内熏香浓郁，但若仔细分辨，可闻到其中夹杂着一丝极淡的、非同寻常的杏仁味。”
“杏仁味？”老周立刻皱起了眉头，使劲嗅了嗅，随即嗤笑道，“林氏，你莫不是鼻子出了问题？这里除了檀香，哪有什么杏仁味？再者说，就算有杏仁味，又能说明什么？许多糕点果脯里都有杏仁，许是钱侍郎之前吃过什么东西留下的。”
“寻常杏仁味与此不同。”林昭雪摇摇头，没有与他争辩，而是继续陈述自己的发现，“其二，死者口鼻处有轻微白色泡沫，双目圆睁，表情极度惊恐，这固然符合惊吓猝死的某些特征，但也同样符合某些……特殊毒物中毒或窒息死亡的征象。”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地面那几道微不可查的擦痕：“其三，地面有不属于正常活动留下的擦痕，且位置靠近椅腿后侧，似乎……是椅子被人为移动过。若是猝死，现场为何需要移动？”
最后，她的目光落向死者那嵌着紫色纤维的指甲缝，语气加重了几分：“最关键的是，死者右手食指甲缝内，残留有数缕异常的彩色纤维。那纤维颜色鲜艳夺目，质地也与死者自身衣物截然不同。敢问诸位，一个在密闭书房内‘猝死’的人，指甲缝里又怎会无故出现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
一连串的发现和质疑，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层层涟漪。
老周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不得不承认，林昭雪提出的这几点，尤其是地面擦痕和指甲缝里的纤维，确实是他之前忽略掉的细节。但他依旧嘴硬道：“或许……或许是钱侍郎不小心蹭到的？至于那点擦痕，许是下人打扫时不小心挪动的。仅凭这些，就断定非猝死，未免太过武断！”
“武断与否，一验便知。”林昭雪毫不退让，目光灼灼地看向谢砚之，语气斩钉截铁，“大人，死者死因疑点重重，绝非简单的猝死！为查明真相，给死者一个公道，也为了不放过任何可能的凶手，妾身恳请大人准许，对钱侍郎进行详细验尸！”
“验尸？！”
这两个字一出，不仅是老周，连同在场的其他锦衣卫人员都露出了震惊和不赞同的神色。
“胡闹！”老周更是激动地提高了声音，“钱侍郎乃朝廷三品大员，身份尊贵！岂能随意剖验尸身？再者说，保存全尸，死者为大，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你一个妇道人家，怎敢提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要求！”
林昭雪挺首了背脊，毫不畏惧地迎上老周愤怒的目光，据理力争：“老先生此言差矣！正因为钱侍郎身份尊贵，其死因才更需要查个水落石出，否则岂非让凶手逍遥法外，更可能引发朝堂动荡？至于‘死者为大’，难道任由真相被掩盖，让死者死不瞑目，便是‘为大’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带着一种现代法医对真相和逝者尊严的执着：“尸体是最后的证人！它会告诉我们一切！只有查明真相，才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
“你……”老周被她一番话说得瞠目结舌，气得胡子都在发抖，却一时间找不到更有力的反驳之词。他所信奉的传统观念，在林昭雪这番“离经叛道”却又似乎蕴含着某种道理的言论面前，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谢砚之一首沉默地听着两人的争辩，深邃的目光在林昭雪和老周之间来回扫视。
他内心同样在权衡。钱侍郎身份敏感，若真是他杀，影响巨大，必须查清。林昭雪提出的疑点虽然细微，却并非空穴来风，尤其是那缕异常的彩色纤维，更是透着诡异。但验尸，尤其是在缺乏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剖验朝廷大员的尸体，风险极大。一旦验不出什么，不仅无法交代，更会招致巨大的政治麻烦。
更何况，林昭雪的“请求”本身就透着不寻常。一个替嫁庶女，面对尸体毫无惧色，反而主动要求验尸，其冷静和胆魄远超常人。她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查明真相”吗？还是想借此机会，进一步展现自己的“能力”，获取他的信任，或者……另有所图？
谢砚之的目光再次落在林昭雪身上，带着审视和评估。他看到她眼中对真相的执着，也看到她隐藏在平静外表下的那份急切。
最终，现实的考量压倒了疑虑。无论林昭雪有何目的，查清钱侍郎的死因，对目前的局势至关重要。
“准了。”谢砚之终于开口，声音冰冷，不带任何感彩，“将尸体带回刑狱司。”
此言一出，老周脸色大变，还想再劝，却被谢砚之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了。
林昭雪心中暗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又成功了一步。争取到了验尸权，她就有机会找到更多证据，证明自己的判断。
然而，就在她放松心神的刹那，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右手手指传来一丝极其细微、几不可察的麻木感！
这感觉来得突然，虽然微弱，却如同一个不祥的预兆，让她心头猛地一沉。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这具身体本身就有什么隐疾？还是……与她穿越而来，或者别的什么未知因素有关？
她不动声色地暗自活动了一下手指，试图驱散那丝麻木感，但效果甚微。
谢砚之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了她这个细微的动作，以及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异样。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眼中那份探究和疑虑变得更加浓重。
“林氏，”谢砚之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冰冷警告，“本官给你这个机会。但你要清楚，锦衣卫的规矩，不容出错。”
他缓缓走近林昭雪，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下，语气如同淬了冰：“若是验不出个所以然来，或者……出了什么别的差错……”
他微微俯身，靠近她的耳边，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后果，可不只是离开刑狱司那么简单。”
林昭雪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到了头顶。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谢砚之话语中那毫不掩饰的威胁和杀意。
这一次，他是认真的。
验尸，将是她的一场豪赌。赌赢了，或许能赢得一线生机。赌输了……等待她的，恐怕就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而且，她手指那突如其来的麻木感，如同一个潜藏的炸弹，让这场豪赌的风险，又凭空增加了几分。
她能否在谢砚之的严密监视和潜在的身体异常影响下，成功完成这次至关重要的验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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