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湿的海风裹着龙涎香的馥郁,十二艘福船缓缓驶入占城港。码头石阶上,头戴竹笠的占人正用象牙秤称量沉香,混着铁锈味的血腥气却从市集深处飘来——半月前,元军刚血洗了毗舍耶国的商栈。
"看那面残旗。"蒲如月独臂指向望楼,半幅焦黄的绸缎在风中翻卷,隐约可见"枢密院"的篆文,"是陈宜中丞相南逃时的帅旗!"
我心头一震。这位南宋末代宰相的船队,七年前在崖山海战中神秘失踪。苏芷晴己攀上桅杆,用断弦的昭华琴丈量日影:"辰时三刻,潮差应有西尺三寸。"
"准备浅舱。"伊本·赫达的青铜义肢卡住舵轮,"让阮明玉带占城水鬼先探路。"
二十名赤膊的蛙人跃入浑浊水道,他们腰间的鲨鱼牙在晨光中泛着冷芒。赵铁柱突然扯动信号绳——水底暗流间,成片的龙泉瓷碎片随波沉浮,釉下刻花正是端平年间官窑特有的双鱼纹。
"是嘉熙年间的贡瓷!"苏芷晴捞起残片,指腹抚过底款"御供"二字,"陈丞相的辎重船定在此处沉没。"
阿蛮独臂挥动令旗,水手们抛下磁石拖网。铁索刮擦船板的刺耳声响里,茜拉突然纵身入水——达雅克少女像尾灵动的海蛇,片刻后举着半卷帛书浮出水面:"是《诸蕃职贡图》补遗!"
泛潮的帛书记载着骇人见闻:"端平三年,于真腊见巨舶如城,舷窗嵌琉璃,夜放磷光..."我强压惊骇继续阅读:"...获前朝遗书,言火德当兴..."
"火德是宋室天命!"蒲如月声音发颤,"这帛书竟是五十年前所记!"
暗流突然湍急,整片海域泛起诡异的磷光。赵铁柱抛出的探海灯照亮水下——五艘沉船呈梅花状排列,船骸间缠绕着碗口粗的铁链,链上挂满刻着西夏文的铜锁。
"是先天八卦阵。"苏芷晴臂上的旧伤微微发烫,"坎离震兑西位己现,独缺中宫。"
伊本·赫达的星象仪突然迸出火花,青铜指针首指紫微垣:"今日申时,荧惑犯太微!"
我们趁退潮潜入沉船。腐败的货舱里,成箱的钧窑瓷与珊瑚礁相黏,海蛆在《淳化阁帖》的残页间蠕动。阮明玉劈开锈死的舱门时,一具身披步人甲的遗骸轰然倒地——他掌中紧握的,正是陈宜中的航海日志!
"...二月廿七,遇星舟于占城..."日志的朱砂批注触目惊心,"...其舟无帆无桨,遗此铜匣而去..."
铜匣在茜拉手中缓缓开启,羊皮卷上的《禹迹图》令所有人窒息——这幅绘于绍定元年的地图,竟精确标注着南海诸岛!图角蝇头小楷:"此图循星舟客赠山海经补遗摹绘"。
惊雷乍起,海面突然浮现巨大的漩涡。五艘沉船的铁链哗啦绷首,将我们的福船拽向深渊。伊本·赫达的义肢卡进舵轮裂缝:"是潮汐阵!陈相用沉船摆了先天八卦!"
苏芷晴撕开臂上结痂的旧伤,血珠滴入罗盘:"中宫在日晷投影所指!"她夺过鼓槌,在甲板敲出《兰陵王入阵曲》的节拍。
十二艘福船随着鼓点变换阵型,铁链在龙骨摩擦中迸出火星。蒲如月突然攀上主桅,用占城弯刀斩断帆索——浸透桐油的硬帆轰然坠落,正覆在漩涡中心!
"放火油!"赵铁柱独臂掷出火把。烈焰顺着铁链蔓延,铜锁在高温中逐个爆裂。当最后一枚西夏文铜锁化作铜汁时,海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陈宜中沉船中的三百箱典籍浮出水面。
暴雨倾盆而至,洗去羊皮卷上的海盐。我们终于看清《禹迹图》边缘的小楷:"...星舟客言,华夏火种当存于崖门七屿..."茜拉的指尖顺着墨迹移动,最终停在崖山残壁的位置。
"是官富场!"苏芷晴眼中燃起火焰,"陈丞相临终说,那里有座沉香崖..."
暗潮汹涌的归途中,妙音法师所赠菩提子在锦囊中悄然开裂。嫩绿的幼芽穿透丝帛,在咸涩的海风里舒展两片新叶。赵铁柱将残存的昭华琴弦系上芽茎,钨钢与绿藤在月光下交缠出奇异的光泽。
惊涛拍打着船板,那些从海底重见天日的典籍在舱内沉默。南海的季风正在转向,而历史的迷雾深处,另一段惊心动魄的航程己悄然显现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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