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钱塘江的浪头拍打着福船残破的船舷。苏芷晴蜷缩在舱角,借着摇曳的鲸油灯修补《武经总要》,忽然一滴温热落在泛黄的纸页上。
"你的伤口又裂了。"赵铁柱扔过浸透盐水的布条,青铜义肢在昏暗中泛着冷光。三日前灌门突围时,他为护典籍箱挨的那支狼牙箭,此刻正在肩头渗出暗红。
蒲如月掀帘而入,带进咸腥的江风:"前方水寨有元军新装的拍竿,伊本在桅杆上瞧见了铁叶反光。"
"让我看看星象。"苏芷晴刚要起身,却被赵铁柱按住。他粗糙的掌心残留着硫磺灼痕:"躺着,我去叫那波斯呆子。"
甲板上传来争执声。
"按《梦溪笔谈》所载,此刻潮差应有五尺三寸!"伊本·赫达的青铜义肢敲打着星象仪,琉璃目镜映出他通红的双眼,"可这浑天仪显示......"
"沈括写书时,临安城墙还没被蒙古人的回回砲轰塌呢!"蒲如月扯过浸透的《钱塘江潮候图》,羊皮边缘卷起焦痕,"昨夜子时三刻的暗流,你这破铜烂铁算出来了吗?"
阿蛮忽然从桅杆滑下,鲨鱼牙项链叮当作响:"吵什么!茜拉说江豚群在西南礁盘产崽,咱们跟着豚群走暗流!"
舱内的苏芷晴听着这些嘈杂,指尖抚过玉璜上的螭纹。当年陈宜中丞相在凤凰山脚赠她这信物时,怕是想不到这群天南海北的亡命之徒,有朝一日真能摸到临安城下。
"芷晴你看!"阮明玉撞开舱门,湿漉漉的鬓角还挂着江藻,"我们在礁盘捞到个铁匣!"
鲨齿匕首撬开锈死的锁扣,泛潮的《临安志》残页间,夹着张世杰的亲笔信:"...德祐二年正月廿七,与陆丞相密藏《玉海》于六和塔地宫,待..."后面的字迹被血渍晕染。
"是陈宜中丞相的血。"苏芷晴突然哽咽,"这血渍边缘的冰裂纹...只有枢密院特制的火漆遇热才会..."
江风陡然转急,瞭望塔传来刺耳的铜钲声。二十艘蒙冲舰从弯道突现,船首的希腊火喷射器泛着幽蓝。
"放烟雾瓷!"赵铁柱的吼声混在浪涛里。阿蛮独臂甩出琉球所获的渔网,网上系着的陶罐在敌阵炸开青烟。蒲如月趁机转动舵轮,福船擦着暗礁划出凄厉的声响。
"右满舵!避开漩涡!"伊本·赫达的青铜义肢卡进齿轮,机械的摩擦声让人牙酸。阮明玉突然抱住苏芷晴滚向舱壁,一支铁叶箭擦着发髻钉入《玉海》铁匣,溅起的木屑在苏芷晴颈侧划出血痕。
"是襄阳造的破甲箭!"赵铁柱扯下箭镞细看,独眼暴突,"吕文焕那狗贼降元时,把军械库都献了!"
子夜时分,伤痕累累的船队终于摸到六和塔下。江雾弥漫中,十三层飞檐上的惊鸟铃响成一片。蒲如月点燃特制的"孔明灯",琉璃灯罩将月光聚成光柱,照出塔基处细微的砖缝裂痕。
"按《营造法式》'石作制度',这该是活门!"伊本·赫达的义肢探入石隙,"赵兄,用陈相钥匙!"
青铜钥匙插入的刹那,江滩突然亮如白昼。数百元军从芦苇荡杀出,为首者白须飞扬,手中捧着的正是八思巴的星盘!
"荧惑小儿,还我昆仑镜!"八思巴的怒吼震得塔铃乱颤。赵铁柱的断臂突然抽搐——三日前那支狼牙箭,竟淬着黑血藤的毒!
"带典籍先走!"他猛地推开苏芷晴,独臂抡起霹雳炮,"老子跟这妖僧算算襄阳的账!"
阿蛮的渔网缠住追兵马腿,阮明玉的占城水鬼凿穿敌船底舱。混乱中,苏芷晴摸到塔基暗门,陈宜中埋藏的《玉海》在月光下泛着冷辉。最底层的铁函突然自动弹开,陆秀夫的绝笔信飘落在地:
"...天火焚城之日,乃华夏重光之时..."
江风卷着焦糊味扑面而来。苏芷晴回首望去,赵铁柱的霹雳炮在元军阵中炸出赤焰,八思巴的星盘碎片如流星划破夜空。蒲如月死死按住想要折返的她,独臂青筋暴起:
"活下去!把这些典籍活下去!"
咸涩的泪模糊了《玉海》上的朱批。当最后一道暗门在身后闭合,苏芷晴听见江涛吞没了故人的长笑,也听见凤凰山脚的更鼓正敲响五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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