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步云的靴底碾过箭杆上的刻痕，青石粉簌簌落下。矿洞深处传来海水倒灌的轰鸣，他忽然攥紧断箭："是三年前琉球向导的刀纹。"
苏芷晴的软剑还钉在岩缝里颤动。她拔剑时带落的碎石滚到赵铁柱脚边，匠人捡起块带硫磺味的石头："是火龙船的火雷弹！"话音未落，整座矿洞突然剧烈震颤，暗河的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
"分头走！"石步云将浑天仪残片塞进季文渊怀中，"去双屿港找林三娘借漕船！"他扯断腰间玉带，露出内层暗藏的鲛绡海图，"赵兄带文渊走西侧暗河，水密舱图纸在第三道褶皱。"
季文渊突然抓住石步云的手腕。文士的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这刻痕...是《快雪时晴帖》的飞白笔法！"他沾着血在岩壁上快速勾勒，断箭纹路竟与三年前拍卖会赝品上的暗记完全吻合。
火龙船的撞角刺破矿洞外壁时，咸涩海水裹着木屑喷涌而入。赵铁柱抡起铁锤砸向浑天仪底座，青铜碎裂声里暴喝："这里有暗道！"飞溅的铜片划破他脸颊，血珠落在玄铁支架上，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血里有毒！"苏芷晴扯下半幅裙摆裹住赵铁柱口鼻，"张承嗣的波斯纱..."她突然怔住——沾血的布料在幽光中显出海龙纹，正是大都十二武库的封条暗纹。
石步云踹开暗门，腐朽的霉味扑面而来。他举着火折子照见甬道石壁上的抓痕，深浅不一的沟壑里嵌着碎骨："是浮梁匠户的指骨。"话音未落，身后传来机括转动声，十八支弩箭破空而至。
季文渊突然张开双臂挡在众人面前。箭矢钉入他怀中《匠籍黄册》的刹那，书页间飘落张泛黄的脉案——"至元五年七月初七，东宫脉象涩滞，取百会、风池..."朱砂批注的"丙七"字样正在渗血。
"走水了！"赵铁柱的吼声在甬道回荡。火龙船投掷的火油罐撞上岩壁，烈焰顺着硫磺痕迹窜成火蛇。苏芷晴的软剑挑飞迎面而来的火球，剑锋却在高温中卷刃："前面有光！"
咸腥海风扑面而来。五人跌出暗道时，正撞见三艘高丽商船泊在隐秘海湾。船首的青铜螭吻双目镶着夜明珠，与矿洞密室门环上的纹饰如出一辙。甲板传来熟悉的算珠声，陈账房捧着契丹文账本阴笑："候君多时。"
石步云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的黥面刺青——北斗七星环绕着"丙七"编码。陈账房的算盘啪嗒落地："你...你是当年的..."
"丙七局死士，石三郎。"他踏前一步，靴底碾碎两颗算盘珠，"回去告诉你主子，浑天仪在我这。"说罢突然扬手，半枚玉琮划破夜空，精准落入高丽船的青铜螭吻口中。
海面突然沸腾。数十根带铁钩的缆绳从水下弹出，钩住高丽船舷。林三娘站在漕船楼阁上冷笑："双屿港的规矩，见者有份。"她腕间七宝镯映着火光，竟与苏芷晴的鎏金香囊机关暗合。
混战中，季文渊抱着《匠籍黄册》蜷缩在礁石后。火把的光影里，他突然发现书脊处的装订线藏着金丝——是三年前临安贡院特有的"龙筋线"。当他扯断金丝，黄册封面突然脱落，露出内层的《东宫讲筵录》。
"七月初七讲《韩非子》..."季文渊的指尖顿在批注处。太傅朱笔写着"丙七局当效法申韩之术"，页脚却盖着枢密院的狼头印。一滴海水打在印章上，竟晕染出崔知事的私章纹样。
赵铁柱抡起铁锚砸穿高丽船舱板，涌出的不是海水，而是整箱的磁州窑火油坛。他撕开坛口封泥，瞳孔骤缩："这不是火油..."坛底沉淀的靛蓝粉末，正是哈桑交易过的苏麻离青料。
"小心！"苏芷晴扑倒赵铁柱。一支火箭擦着匠人耳畔射入陶坛，青料遇火瞬间爆燃，腾起的蓝焰中浮现出八思巴文——"监国大典成"。
石步云在混战中擒住陈账房，匕首抵着他喉结："说！丙七局的老巢在哪？"账房突然咬破后槽牙，黑血涌出前挤出半句："在你们...三年前的..."尸体轰然倒地时，眼珠正对着季文渊手中的《东宫讲筵录》。
海面突然平静。燃烧的高丽船残骸间，缓缓驶来艘黑舶。船首立着个戴青铜面具的身影，手中提的琉璃灯里，浮着枚带血的眼球——正是三年前琉球向导被剜去的右眼。
"石三郎，别来无恙。"面具人的声音像生锈的铁器摩擦。他掀开袍角，露出腰间螭吻玉佩，玉纹间嵌着的正是浑天仪缺失的北极星部件。
季文渊突然剧烈咳嗽，呕出的血沫里混着金粉。他颤抖的手指在《东宫讲筵录》上划出血痕："丙七...是讲筵第七日..."文士的瞳孔突然扩散，整个人向后仰倒。苏芷晴接住他时，发现他后颈浮现出阴符密码的烙印。
石步云夺过漕船上的床弩。他眯起左眼校准望山时，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同样的青铜面具，同样的琉璃灯，在琉球海域用火箭送来密信。弩箭破空而出的刹那，面具人举起琉璃灯，箭矢穿透灯罩时，爆开的火焰竟在空中拼出个"禅"字。
黑舶突然调转船头。面具人立在渐远的船尾，手中举着半卷《快雪时晴帖》摹本。海风掀起泛黄的宣纸，露出夹层里的针灸穴位图——百会穴的位置，标着血红的"丙七"。
"追！"赵铁柱正要跳海，却被林三娘拦住。女东家举起个湿漉漉的油布包："刚捞到的。"展开的布包里，十二个素胎瓷盘完好无损，盘底用回青料新描着星图——紫微垣的位置，标着"至元九年冬至"。
潮水漫过脚踝时，石步云突然单膝跪地。他扯开右臂绷带，旧伤疤处新渗出的血珠竟排列成北斗形状。苏芷晴的银簪挑破皮肤，镊出根三寸长的青铜钉——钉身刻满阴符密码，尾端形如螭吻獠牙。
"去庆元..."季文渊在昏迷中呢喃，染血的手指抠着礁石，"找...找《平宋录》..."他的玉带扣突然弹开，露出暗格里微雕的江南舆图，宁波府位置嵌着粒夜明珠，正与黑舶螭吻眼里的宝珠一般无二。
海天相接处炸响惊雷。暴雨倾盆而下，冲刷着船骸上的靛蓝火焰。石步云站在没膝的海水中，望着掌心随血水晕开的星图，突然想起那个改变命运的雨夜——原来三年前的琉球海难，才是丙七局真正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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