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文渊的笔尖悬在《鉴宝手札》上,檐角冰棱坠落的脆响惊得他手腕一颤。墨珠晕开在"至元十一年元夕"处,竟凝成只振翅的青蚨——这是三年前石步云教他的暗记,寓意钱货必归。
"验货!"
市舶司差役的铜锣震碎晨雾。苏芷晴掀开观澜阁的湘妃竹帘,见十二辆囚车正碾过青石板,每辆车都载着口青铜冰鉴,鉴面螭吻纹的缝隙里渗出靛蓝冰晶。
赵铁柱的铁掌拍在验货台,震得哥窑胆瓶嗡嗡作响:"这冰鉴用的磁州窑火封,当心炸膛!"他古铜色的脖颈新添了道冻疮,正与鉴面冰裂纹走向暗合。
林三娘的金丝缠住季文渊手腕:"看第七辆囚车。"她的七宝镯在雪光中折射,照见冰鉴内蜷缩的人形——竟是三年前琉球沉船的向导,此刻浑身结满青霜,心口嵌着枚磁州窑残片。
"丙申年旧案重审。"市舶司提举的狐裘扫过冰鉴,露出腰间新铸的狼头金印,"请季先生验验这冰封的人牲,可值三百茶引?"
季文渊的咳嗽声在冰鉴间回荡。他蘸着鼻血点在向导眉心,冰霜遇热龟裂,露出底下黥面的北斗纹——第七星位镶着监国亲王府的烙铁印。苏芷晴的瓷珠串突然绷断,珠子滚入冰缝的轨迹,竟与当年沉船航线完全重合。
"开膛!"
赵铁柱的吼声未落,冰鉴轰然炸裂。飞溅的冰碴中,三百枚青蚨钱如蝗群腾空,每枚钱眼的方孔都嵌着磁州窑青料。季文渊扑向最近的冰鉴残骸,指腹刮下块冰晶——内里冻着的竟是《快雪时晴帖》真迹残页!
"小心!"
石步云的黑袍掠过验货场。他手中青铜螭吻刺入冰面,挑出条七寸长的青铜蜈蚣。蛊虫在雪地上扭动,尾部拴着半幅禅位诏书——正是三年前沉入归墟的那卷。
林三娘的金丝绞断蛊虫:"这是苗疆的替身蛊。"她扯开季文渊的狐裘,文士后颈的北斗红斑己蔓延成星宿锁链,"中蛊者所见,皆施蛊者所念。"
海面突然卷起青雾。十二艘高丽商船破雾而来,船首的青铜螭吻双目泣血。领头商人抛来卷冻硬的羊皮:"换这三百冰鉴,需观澜阁的镇阁之宝。"
苏芷晴的软剑挑开羊皮,冰屑簌簌而落。冻在皮上的竟是完整的《蚕织图》,蚕室角落多了个捧匣侍女——那眉眼与她八分相似,手中漆匣镶着监国亲王府的徽记。
"换!"
石步云的黑袍卷起寒风。他掷出的哥窑胆瓶在空中炸裂,冰裂纹里迸出三百青蚨钱。钱雨落地成阵,竟在雪面烙出东海布防图。高丽商人踏阵而来,靴底狼头印正与阵眼北斗重合。
季文渊在眩晕中展开《快雪时晴帖》残页。冰晶凝成的"晴"字突生异变,化作带血的针灸图。他蘸雪在验货台疾书,血水竟顺着台面木纹游走,显出庆元磁塔的暗道图——出口处标着"丙申年腊八封"。
"破冰!"赵铁柱的铁锤砸向冰面。裂缝如蛛网蔓延,十二口青铜冰鉴沉入海底。林三娘的金丝缠住最后那口,拖出时鉴内己换成整箱的素胎瓷盘——盘底用回青料写着"天下为公"。
子时的更鼓在归墟深处回响。石步云立在观澜阁飞檐,黑袍浸透月华。他手中的青铜螭吻残片突然发烫,鉴面映出的不是海天,而是三百浮梁匠户在磁塔底烧窑的场景——窑火里混着人牲的血光。
"验货完毕。"
季文渊将染血的《鉴宝手札》按在冰鉴。墨迹遇冷凝成金丝,穿过三百青蚨钱眼,在雪地上拼出完整的传国玉玺印文。市舶司提举的狼头印盖下时,印泥竟是人牲心头血调的朱砂。
破晓时分,观澜阁的晨钟惊起雪鸥。苏芷晴将新穿的瓷珠串挂在哥窑胆瓶旁,珠串垂下的青蚨钱正对验货台裂缝——那里冻着半枚青铜螭吻,断口处新生的冰晶如星芒闪烁。
季文渊最后填入《鉴宝手札》的,是方青蚨钱的鉴词:"铜绿染冰处,自有天道还。" 海风卷着残雪扑灭烛火时,他看见石步云的黑袍没入归墟漩涡,三百枚青蚨钱如星子沉入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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