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文渊的指节叩在《鉴宝手札》封皮时，檐角最后一枚铜铃忽地坠地。他俯身去拾，晨光穿透琉璃瓦的冰裂纹，将铜铃内壁的黥面北斗映上掌心——那第七星位正对着归墟方向，泛着石步云黑袍的靛青。
"验货场封海了。"
苏芷晴的瓷珠串扫过博古架，最上层那尊哥窑胆瓶应声而鸣。她耳垂的冰裂纹玉珰突然炸开，碎玉里裹着张泛黄的《快雪时晴帖》残页，茶渍洇开的"晴"字正渗出血珠。
赵铁柱踹开楠木门，铁锤砸在青石板上迸出火星："归墟漂来三百口新棺！"他古铜色的脊背新添了道海藻刮痕，伤口渗出的血竟与磁州窑青料同色，"棺面刻着咱们的名姓！"
林三娘的金丝缠住季文渊腕骨，七宝镯在阴云下泛着冷光："该烧窑了。"她指甲刮开验货台的封蜡，露出底下冻了十二年的磁州窑火油，油面浮着监国亲王黥面的倒影。
验货场的青铜冰鉴渗出咸腥。季文渊的鹿皮靴刚踏上冰面，整片海域忽地沸腾。三百青蚨母钱破水而出，钱眼穿过琉璃瓦的晨光，在《鉴宝手札》上烙出火圈——正是浮梁匠户烧窑的窑门尺寸。
"开窑！"
赵铁柱的吼声震裂冰层。铁锤砸向冰鉴的刹那，十二具青铜棺椁自动排列成浑天仪。季文渊咳出的靛蓝血块坠入仪心，竟将缺失的北极星位补全——那里浮出的正是石步云沉入归墟的玉玺残片。
苏芷晴的软剑挑开棺盖，寒气裹着磁州窑人俑升起。人俑心口的青蚨母钱突然转动，钱眼射出三百道晨光，将海面烧出星路。林三娘的金丝缠住最前那具人俑，七宝镯映出俑底阴文："丙申年腊八，季文渊监烧"。
"验货！"
市舶司新提举的狼头杖劈开冰面。杖头火油珠炸裂的刹那，三百人俑同时抬手，掌中捧着冻僵的青蚨母钱。季文渊的指尖触到母钱冰纹，突然窥见十二年前那个雨夜——年轻的石步云跪在窑前，将浮梁匠户名册塞入青蚨钱眼。
海啸声里混着编钟嗡鸣。石步云的黑袍从归墟漩涡浮出，袖中抖落的不是青铜螭吻，而是整卷《薪传录》。羊皮卷遇水化开，露出夹层的磁州窑釉方——配方栏赫然写着"人牲心头血三合，混以天下公义"。
"收官！"
赵铁柱的铁锤砸向浑天仪。青铜碎片中迸出十二枚建窑兔毫盏，盏底冰裂纹正与季文渊腕间旧疤吻合。苏芷晴的瓷珠串突然绷断，珠子滚过盏面奏出《鉴宝手札》的终章——"冰纹映日处，薪火照肝胆"。
季文渊在眩晕中展开最后页手札。鼻血凝成的"至元十一年冬至"突然自燃，灰烬里浮出枚青铜钥匙。他插入验货台锁眼的刹那，整座观澜阁轰然转动，琉璃瓦折射出三百浮梁匠户的虚影，在磁塔火光中抟土烧窑。
子时的更鼓化作窑炉轰鸣。石步云的黑袍掠过熊熊窑火，将青蚨母钱投入焰心。钱眼吞吐的火星里，季文渊看见自己跪在窑前，为十二具青铜棺椁刻下铭文："天工开物者，薪尽火长传"。
破晓时分，第一缕光刺穿归墟。苏芷晴将新烧的建窑盏摆上空荡的博古架，盏底冰裂纹里嵌着石步云的靛青绣线。赵铁柱在船尾砸碎狼头金印，飞溅的鎏金正贴上《薪传录》扉页——那里用磁州窑青料题着：
"雪晴处，自有春。"
季文渊的咳嗽声渐弱于海风。他最后填入《鉴宝手札》的，是方空白页。血珠从嘴角坠落，在宣纸上晕成青蚨展翅，钱眼处粘着片磁州窑残釉——正映出归墟漩涡里永恒翻飞的黑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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