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柱的指节叩在船板新补的柏油缝上,回声比昨日沉闷三分。他俯身嗅了嗅裂缝边缘的焦油味,忽然抄起刮刀撬开寸许——三根细如发丝的椰棕绳嵌在木纹里,浸透了咸腥的牡蛎浆。
"石当家,这补船的手艺像闽南派。"他拎着棕绳走向舵舱,绳结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靛蓝,"但闽南人打水手结,从来不用三股辫。"
石步云的海图正铺在潮迹斑斑的舱板上,闻言笔锋在双屿港渔市处画了个圈:"三年前沉船案,琉球货舱里也有这种绳结。"他腕间的檀木算珠突然崩断两颗,滚入排水槽的咸水中。
苏芷晴的绣鞋尖踢开舱门,翡翠耳坠在咸风里乱晃:"老朴的鱼摊挪窝了。今晨他的虎斑贝筐底,压着半张至元九年的官盐引。"她抛来的盐引残片上,墨迹被鱼血浸得模糊,唯独"耽罗"二字清晰如新。
验货场的晨雾裹着鱼腥漫开时,季文渊正蹲在老朴的贝壳摊前。他的银柄镊子夹起枚虎斑贝,螺口处的钙化物在放大镜下现出细密凿痕:"这贝上月还活着,被人塞进过东西。"
"客官说笑。"老朴的斗笠压得更低了,剖鱼的短刀在砧板上剁出鼓点,"海贝离水哪活得过半日?"
赵铁柱的古铜色膀子突然横进摊位,铁掌拍碎枚牡蛎:"离水活不过半日的,还有三年前沉船案的证人。"牡蛎汁溅在盐引残片上,竟洇出个残缺的狼头印。
人群忽如潮水退去。林三娘的金丝轿不知何时堵住巷口,轿帘缠着串风干的墨鱼:"朴老板的刀法倒是稀奇——这剔骨的手法,与琉球海商处理密信的刀工..."她广袖一抖,二十枚凿痕相同的虎斑贝滚落满地。
石步云的皂靴碾过贝壳堆,忽然蹲身拾起枚泛着油光的:"这贝肉腌渍用的是江西茶油,可不是海盐。"他指尖在螺口一抹,带出丝靛蓝纤维,"高丽官造楮皮纸的纸筋。"
未时的日头晒化了鱼市的腥气。老朴的摊位底下,二十口陶瓮整齐排列。季文渊的镊子刚触到瓮口的蜂蜡,忽听得身后破空声——
"小心!"
苏芷晴的翡翠镯子撞飞了鱼叉。赵铁柱的铁掌己钳住偷袭者的腕子,古铜色指节深深陷进刺青——浪花纹里藏着半枚狼头。
"林掌柜倒是心急。"石步云掀开瓮口,整卷潮银盐引泛着海腥,"三年前沉在龟岛礁的官盐,原来走的是双屿港的鱼路。"
老朴的斗笠终于摘下,左额旧疤正与海图上的暗礁标记相合:"石当家可知,这盐引为何单缺了'至元九年'的票号?"他鱼刀挑开瓮底夹层,掉出的不是盐粒,而是半块磁州窑残片——胎骨上阴刻的潮汐图,正补全了船板里的海图。
申时的潮水漫过鱼市青石板时,漕帮的舢板己截住出港的琉球商船。季文渊蹲在甲板上,银镊子正从瓷片裂缝挑出根椰棕绳——与船板夹层里的三股辫同料同工。
"潮信不改。"
石步云将半枚盐引投入海中,惊起群鸥。东南风送来苏芷晴新点的沉水香,混着赵铁柱夯补船板的闷响,在《鉴宝手札》"至元十二年处暑"处,凝成滴带咸腥的墨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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