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着咸腥撞上码头青石，赵铁柱的古铜色膀子抵住晃动的货箱，指节在包铜箱角一捻，掌心立刻沾了层靛蓝漆皮。他眯眼对着晨光细看，漆皮下隐约透出刀刻的浪花纹——与三佛齐贡船上的墨鳞刺青如出一辙。
"石当家！这漆味不对！"他铁掌拍在箱面，震得桐油未干的"爪哇国贡"封条簌簌作响，"掺了辽东松脂和暹罗硝，遇火能炸平半个码头！"
话音未落，三支淬毒弩箭破空而至。苏芷晴的鎏金簪凌空截住一支，翡翠耳坠擦过季文渊肩头，将另两支钉入木桩。箭尾缠着的椰棕绳突燃靛焰，火舌沿着绳结窜向货堆。
"散开！"
石步云的黑袍卷过烈焰，袖中青蚨钱嵌入货箱暗锁。机括弹开的刹那，二十口木箱如莲花绽放，三百件鎏金佛像在火光中裂成碎片。季文渊的银镊子夹住片飞旋的铜莲瓣，胎骨上阴刻的潮汐图正与《鉴宝手札》中的血渍重叠。
"小心佛肚！"
林三娘的金丝轿帘缠住半空坠落的佛首，绣鞋尖踢开怒目圆睁的铜面。佛口突吐毒烟，苏芷晴旋身甩出鲛绡帕，浸过药汁的绸面将毒雾尽数吸附。帕角苏绣的墨鳞蛇突然鼓胀，竟是帕中暗藏的磁州窑药粉遇毒生变。
"九门提督好大的手笔。"石步云扯下半幅烧焦的蟒袍下摆，露出内衬的辽东军械库火漆印，"拿贡船运火器，借毒雾毁证据——可惜这铜佛的接胎手法，分明是泉州林氏的独门绝技。"
码头忽起骚动。十二艘贴"渤泥朝贡"封条的货船正在卸货，苦力肩头的墨鳞刺青随肌肉鼓动，蛇眼处的瓷釉在烈日下泛着死光。赵铁柱踹翻个扛箱汉子，古铜色指节扣住其腕骨："说！这木纹反刻的伎俩，是谁教的？"
"大人...大人饶命！"汉子袖中突然滑出柄蛇形匕首，刃面浪花纹里嵌着半枚玉玺残片。季文渊的银镊子快过寒光，夹住匕尖一抖，翡翠扳指应声而落——内壁"丙七"暗号正渗着靛蓝毒液。
戌时的海风卷着血腥漫进暗舱。林三娘挑开第七层货箱底衬，整卷泡发的潮银盐引突然绷首如刃。她广袖急抖，金丝缠住弹射而出的机关蛇，蛇鳞刮过轿帘的锐响令人齿寒。
"这记账的法子倒是风雅。"苏芷晴的鎏金簪尖挑开蛇腹，东珠映出密函上的八思巴文，"拿毒蛇传密信，借盐引洗军饷——提督大人该去瓦舍演幻戏。"
子时的浪头撞碎更鼓。季文渊蹲在船尾阴影里，银镊尖正对月光调整角度。一片带血鳞甲突然折射出整幅皇城司暗道图，朱砂标记的酒窖位置渗出新鲜血渍。他喉头一紧，身后货箱突然迸裂！
"低头！"
赵铁柱的淬火锤擦着季文渊发髻掠过，砸碎箱中弹起的铜佛。佛肚里滚出的不是火药，而是整捆靛蓝染就的婴戏图——绢面童子手中的拨浪鼓，分明是缩小版辽东火炮的机括图样。
五更天的晨光刺破残夜。石步云立在焦黑的舵轮前，黑袍下摆浸透咸水。他忽地扯断腕间檀木珠串，算珠滚落处，十二艘血帆贡船正在海平线列阵。
"该收网了。"
苏芷晴的新鎏金簪插在残佛眉心，簪头东珠映出千里镜中的帆影："提督大人这出连环计，倒比磁州窑的窑变釉还精彩——"她突然旋身，簪尖指向漕帮货船桅杆，"只是这偷梁换柱的把戏，未免小看了天下匠人的眼力！"
咸风掠过《鉴宝手札》末页，将"至元十西年霜降"的墨迹吹皱。赵铁柱的铁掌着新得的蛇鳞匕首，古铜色面庞映着渐亮的曙光——刃面暗纹里，半幅未绘完的玉玺图正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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