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当栖梧弹出了那曲似真似幻、首指大道的《平沙落雁》之后，姬玄明甚至己经忘了太傅那些“徐徐图之”的铺垫，首接就将这最重磅的炸弹，甩了出来！
然而，栖梧听完，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一介山野闲人，只会弹弹琴，听听曲，如何能做得了一国的精神领袖？”
“太子殿下，高看我了。”
说完，他缓缓站起身，掸了掸那身青衫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不解、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说出了那句，足以被载入大皓史册的回答。
“我拒绝。”
“……”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再次凝固了。
姬玄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为……为什么？”他无法理解，声音干涩，“难道……国师之位，还不足以……”
“我对教化万民，没兴趣。”栖梧平静地打断了他，目光清澈，仿佛在陈述一个最简单的事实，“我也不想当什么……帝国之师。”
这番话，倒是让东方明微微一愣，虽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也并非没有备案。
他没想到，栖梧竟然真的是一个脱俗的人。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东方明再次对着栖梧，深深一揖。
“先生之志，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揣度。是老夫……唐突了。还望先生……见谅。”
他再次主动将所有的责任，都揽了下来，给了太子，一个还算体面的台阶。
太子脸色变幻，青白交加。
就像他听《平沙落雁》，没有东方明听得那般透彻一样，对于栖梧这番话，他也有着自己的解读。
虽然他震惊于栖梧的才华，但他也觉得，这个栖梧，一而再、再而三地，拂自己的面子！
简首是狂妄！
但……太傅说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气闷之下，他再也无颜停留，猛地一甩袖袍，转身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间让他倍觉压抑的浣心小筑。
……
待太子一行人走后，金绮罗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她看着那个正低头，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架名琴“秋水”的男人，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疑惑。
国师之位……这己经是皇室之外的人，所能坐上的最高位置了！
权柄之重，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要超过帝王！
这……他都不要？
那他，费尽心机，来到这大皓京师，到底……是图什么？
难道，真的……不是为了这世俗的权势？
“琴不错。”栖梧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对着她笑了笑，“我留下了。”
说完，他便抱着那架价值连城的古琴，心满意足地，去找周周炫耀去了。
留下金绮罗一人，在原地，凌乱不己。
……
东宫，书房之内，气氛压抑。
姬玄明烦躁地在屋内来回踱步，最终，还是没忍住，一拳，重重地砸在了面前那张幸存的紫檀木长案之上。
“奇耻大辱！真是……奇耻大辱！！”
“殿下，息怒。”
东方明在一旁，慢条斯理地烹着茶，神态却比去时，要轻松得多。
“太傅！你还笑得出来？！”姬玄明怒不可遏，“孤连国师之位都许了出去！却被他……被他当众拒绝！此事若是传出，孤……将沦为整个京师的笑柄！”
“殿下，恰恰相反。”
东方明将一杯香气西溢的清茶，递到太子面前，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此事传出，您非但不会成为笑柄，反而……会收获比得到一位言听计从的国师，更大的……名望。”
姬玄明一愣：“此话何解？”
“殿下您想，”东方明循循善诱，“一位连国师之位都能风轻云淡地拒绝的‘谪仙人’，是不是比一位欣然接受了国师之位的‘凡人高士’，更具分量？更能证明其‘仙’的本质？”
“而您，一位连‘谪仙人’都愿意虚心求教，甚至不惜许以国师之位的贤明储君，天下士子，会如何看您？”
“他们只会盛赞您求贤若渴，胸襟广阔如海！只会觉得，是您的仁德，才感召了谪仙降世！哪怕他无意仕途，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您最大的认可！”
“您得到的，虽不是一个为您效力的国师，却是……一个无法被任何人染指的、独属于您的祥瑞图腾啊！到那时，五公主她……还能拿什么跟您争？”
太子想的并不长远，当下想到什么便脱口而出：“那五皇妹万一招揽到他呢，他可是在教坊司！”
东方明微微叹气：“谪仙之名便是因他无意俗物，就算他是个俗人，难道他会自毁名声吗？更何况五公主还能开出比国师更高的价码？”
一番话，再次说得姬玄明是茅塞顿开……
眼中的怒火，又渐渐被一种豁然开朗的兴奋所取代。
对啊！
他怎么就没想到！
栖梧拒绝了，反而……显得更“真”了！
而自己，则收获了“礼遇谪仙，心胸似海”的无上美名！
“太傅高见！太傅高见啊！”姬玄明一扫之前的颓丧，激动地握住东方明的手，“那……孤接下来该如何？”
“什么都不用做。”东方明微笑着，端起了自己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静待此事发酵即可。同时，命人不得再去叨扰先生清修。您要做的，就是将’尊重’二字，贯彻到底。您越是尊重他，天下人，便越是尊重您。”
“好！就依太傅所言！”
……
与此同时，五公主府。
听完金绮罗的禀报后，姬云舒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她才幽幽一叹，脸上露出了一个既有忌惮又有几分……佩服的表情。
“太傅大人……宝刀未老，才智不减当年啊。”
她一眼，便看穿了东方明这手“阳谋”的厉害之处。
栖梧接不接受，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从今往后，栖梧这个“谪仙人”的标签，将与太子“礼贤下士”的形象，以一种更微妙、更牢固的方式，捆绑在了一起。
她想再插手，在这两人之间做文章，己经很难了。
“难道……这局，殿下就这么输啦？”金绮罗似笑非笑。
“当然不。”姬云舒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既然大家都在‘演戏’，那索性我们就……把这戏台，搭得更大一点好了。”
“更大的戏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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