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铮是在马厩后头逮着周管事的。
老家伙正跟几个喂马的闲汉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荤段子，看见杨铮跟鬼影似的从角落里转出来，脸上的褶子猛地一抽，笑声像被掐住脖子的鸡，戛然而止。
“铮……铮公子？”周管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眼神躲闪，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那几个闲汉也识趣地缩了脖子，溜边跑了。
“周管事，忙着呢？”杨铮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刮得周管事脸上生疼。
他娘的，这小子现在越来越邪性了。
“没……没忙啥，就是……就是跟他们瞎聊几句。”周管事干笑着，搓着手，“公子有事吩咐？”
杨铮往前逼近一步，距离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过于逼迫，又足以让对方感受到无形的压力。
他微微侧头，像是随意打量着马厩的草料，声音却清晰地钻进周管事的耳朵里：“前些天议事堂那事儿，多亏了七叔公仗义执言，不然我这‘勾结六国遗民’的帽子，怕是摘不掉了。”
周管事额头开始冒汗，不知道杨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只能唯唯诺诺地应着：“是……是啊，七老爷公道。”
“不过，”杨铮话锋一转，目光终于落回到周管事脸上，“我倒是挺好奇，那块差点要了我命的玉珏，到底是个什么来路？我记得，夫人好像也有一块差不多的？”
周管事心里咯噔一下，脸瞬间白了几分。
他强装镇定，眼珠子却控制不住地乱转：“这个……小的……小的不知啊。主母的东西，小的哪敢多问。”
“是吗？”杨铮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嘲弄，“可我听说，那玉珏……像是夫人娘家那边的旧物？有些年头了。”
这句看似随意的猜测，如同重锤砸在周管事心口。
主母娘家！这小子怎么会知道？难道……他查到了什么？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周管事几乎站立不稳，声音都开始发颤。
“公……公子说笑了……小的……小的真不知道……您还是去问夫人吧……”
看着周管事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杨铮心里己经有了七八分底。
柳氏那娘家，果然跟这破玉脱不了干系。哼，还真是挖了个大坑等着自己跳。只怕啊，这次要把她自个儿拉进去了。
“行吧，既然周管事不知道，那就算了。”
杨铮不再追问，语气恢复了平淡，“对了，最近手头有点紧，前几天输了点钱。周管事，你管着府里不少采买的账目吧？手头……方便不方便？”
这话题转得生硬突兀，周管事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杨铮。
他本能地觉得这里面有诈，但杨铮那双眼睛盯着他，让他不敢说半个“不”字。
府里的采买油水不少，他自己也偷偷摸摸捞了些，这事要是被捅出去……
“公……公子要多少？”周管事的声音像蚊子哼哼。
杨铮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拍了拍周管事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让周管事浑身一颤。
“先记着，改天找你拿。”
说完，杨铮转身就走，留下周管事一个人在原地，冷汗湿透了后背。
他看着杨铮消失的背影。不行，这事得赶紧告诉夫人！
杨铮拐过墙角，杨小乙便从阴影里钻了出来。
“公子。”
“跟上他，”杨铮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股寒意，“给我盯紧了。挖出点东西来，什么都行，赌钱、欠债、偷鸡摸狗……找个能捏住他的把柄。柳氏这条线，得从这老货身上撕开。”
“明白！”杨小乙眼睛一亮，领命去了。跟踪盯梢，这是他的老本行。
然而，杨小乙这次却失了手。
周管事被杨铮那么一吓唬，本就成了惊弓之鸟。再加上杨铮那句关于“借钱”的敲打，更让他心惊肉跳，生怕自己贪墨的事情败露。
他一路往主院跑，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
他缩着脖子，一步三回头。
杨小乙自认跟踪是老本行，经验丰富，可架不住对方此刻草木皆兵。
这不，他在一个巷口探头时，动作稍微大了点，正好被扭过头来的周管事看了个正着。
西目相对，周管事吓得“妈呀”一声，拔腿就跑，连滚带爬地冲进了主院的月亮门。
杨小乙暗骂一声“晦气”，知道自己暴露了，不敢再追，只能悻悻地回去向杨铮复命。
“暴露了？”杨铮听完汇报，眉头微蹙，倒也没太意外。
周管事这种老油条，又是做贼心虚，警惕性高点也正常。
“算了，暴露就暴露了。正好，让他去给柳氏报信。”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敲山震虎，让柳氏知道，自己己经盯上她了。那块玉珏，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主院，柳氏的卧房内，檀香袅袅。
可再名贵的熏香也驱散不了空气中的压抑和恐慌。
惊魂未定的周管事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将杨铮如何堵住他、如何盘问玉珏来历、如何暗示与柳家有关，以及自己如何被人跟踪的事情，添油加醋地汇报了一遍。
“夫人！那杨铮……他……他什么都知道了！他肯定是查到了什么！那玉珏……那玉珏要成了咱们的催命符了啊！夫人！”
周管事哭嚎着，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柳氏坐在梳妆台前，原本端庄精致、眉目如画的脸蛋，此刻却布满了憔悴和疲惫。
她听着周管事的哭诉，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杨铮！又是杨铮！
这个贱种！这个阴魂不散的恶鬼！
她精心设计的局，先是被杨越那小畜生搅黄了，现在，那原本用来置杨铮于死地的玉珏，竟然反过来成了悬在自己头上的利剑！
怎么会这样？
这太荒诞了！太可笑了！
她柳氏，堂堂杨家主母，竟然会被一个卑贱的庶子逼到如此境地？
一股巨大的恐慌和屈辱感瞬间将她淹没。
玉珏的来历一旦被彻底查清，牵扯出她的娘家，再联系上之前她诬陷杨铮的事情……杨道那个老狐狸绝对不会放过她！到时候，别说主母的位置，恐怕连她和越儿的性命都难保！
不行！绝对不行！
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猛地站起身，在屋子里焦躁地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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