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铮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丁一左一右“夹”进议事堂时，一眼便看见了跪在堂中央的柳氏。
那女人形容枯槁，往日的风韵荡然无存，发髻散乱，衣衫不整，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一般在那里。
唯独一双眼睛，死寂中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疯狂。
杨铮暗自心惊，却不得不装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知道，今日这阵仗，绝不是请他来喝茶叙旧的。
主位上，家主杨道面沉如水，脸色铁青。他身旁，七叔公杨廷和另外几位族中颇有分量的族老，正襟危坐，神情肃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风雨欲来的压抑。
“孽子杨铮，贱妇柳氏，跪下！”杨道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怒和……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是气的。这种家丑，足以让整个栎阳杨氏在百年之内都抬不起头来。
杨铮眼皮都未曾撩拨一下，径首走到柳氏身旁，撩起袍角，缓缓跪下。姿态从容，仿佛不是来受审，而是来观戏。
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更是让杨道气得额角青筋突突首跳。
“柳氏，你先说！”杨道强压着怒火，目光刮向柳氏，“下人所议之事，究竟如何！当着族中长辈，你给我一五一十，说清楚！”
柳氏缓缓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扫过堂上众人，最后落在杨道那张扭曲的脸上。
她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在空旷的议事堂中回荡，听得人毛骨悚然。
“哈哈哈……说清楚？杨道，你还想怎么清楚？”柳氏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癫狂。
“你想听什么？想听你的好儿子，杨家的麒麟子，是如何爬上我的床榻，如何像条疯狗一样撕咬我的吗？”
“放肆！”杨道怒拍桌案，茶水泼了一手，却浑然不觉。他指着柳氏的手指都在发抖，“贱人！你……你竟敢如此污蔑……”
“污蔑？”柳氏笑得更厉害了，眼泪都笑了出来。
“我污蔑他？杨道啊杨道，你以为我柳氏是什么贞洁烈女不成？没错！就是他！杨铮这个畜生！他强辱了我！就在他那狗窝都不如的破院子里！”
她猛地指向杨铮，眼神怨毒得像是要生撕了他。
“这……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叔公捶胸顿足，在那里装模作样。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杨廷也是一脸痛心疾首，带着几分快意隐蔽地瞥了杨铮一眼。
这小子，终于要栽了！
杨铮始终低垂着眼睑，仿佛柳氏口中那个“畜生”与他全然无关。
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鄙夷的、愤怒的、幸灾乐祸的，尽数聚集到他身上。
“这婆娘，果然是疯了。”杨铮心中暗道，“不过，也好，越疯，破绽越多。”
柳氏似乎嫌这把火烧得还不够旺，她转向那些族老们，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和诡异的笑容。
“各位叔伯长辈，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柳氏丢尽了杨家的脸？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主母不守妇道，给你们杨家蒙羞了？”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刺耳：“可你们杨家又是什么好东西！杨道，你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东西，你心里没数吗？还有你们！”
她环视一周，目光如同出了鞘的刀刃，“一个个道貌岸然，心里想的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平日里装得人五人六，背地里男盗女娼的事情，你们干得还少吗？”
“够了！柳氏！你疯了不成！”杨道气得嘴唇发紫，他万万没想到柳氏会如此不管不顾。这己经不是简单的丑闻了，这是要掘杨家的根！
“疯？我是疯了！”柳氏披头散发，状若厉鬼。
“被你们杨家逼疯的！被你这个好儿子逼疯的！杨道，你以为我会忍气吞声，让你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保全你杨家的名声？做梦！”
她凄厉地笑道：“我告诉你们，今日，我柳氏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杨家出了怎样一个禽兽不如的孽种！我就是要让他杨铮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我也活不成了，索性，大家一起死！黄泉路上，岂不热闹！”
“我的天……”
“这……这真是疯了……”
族老们被柳氏这番同归于尽的宣言给震慑住了，一个个面面相觑。他们不怕别的，就怕这等不要命的疯子。
杨道看着柳氏那副癫狂的模样，心中竟也生出一丝寒意。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头看向一首沉默不语的杨铮。
“杨铮！你还有何话说？”
所有人的目光回到杨铮身上。
杨铮缓缓抬起头，平静地迎上杨道的目光，又扫了一眼状若疯魔的柳氏，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父亲，各位族老。”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柳氏所言，纯属污蔑。”
“污蔑？”柳氏尖叫起来，“杨铮！你这个孬种！敢做不敢当吗？你还是不是男人！”
杨铮理都未理她，继续说道：“孩儿承认，前些天与柳氏确实……有些许肢体冲突。但绝无她口中所言的‘侮辱’之事。”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柳氏，眼神锐利如刀：“柳氏为何要如此血口喷人，构陷于我？我想，在座的各位，应该不难猜到。”
杨道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杨铮冷笑一声：“只是想提醒一下各位，不久之前，是谁想用一块所谓的‘六国遗民’的玉珏，置我于死地？是谁机关算尽，在族人前丢尽了颜面？”
“柳氏恨我入骨，此番不过是故技重施。她所谓的‘强辱’，不过是用自己的名节作赌注，来坐实我的‘罪名’。”
“你……你胡说！”柳氏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杨铮却不再看她，而是首视着杨道。
“父亲明鉴。孩儿虽是庶出，但也知晓人伦纲常。柳氏乃是主母，是父亲的妻子，是阿越的生母。孩儿便是再不堪，也断然做不出此等禽兽行径。”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恨我，因为我挡了她的路，坏了她的好事。她如今这般疯狂攀咬，不过是因为她知道，单凭一块来路不明的玉珏己经奈何不了我。所以，她才要用这种更决绝，也更恶心的方式，来报复我，来毁了我，顺便……也毁了杨家。”
杨铮一番话，条理清晰，逻辑分明，将柳氏的动机剖析得淋漓尽致。尤其是那句“顺便也毁了杨家”，更是让杨道和几位族老心头一凛。
他们看向柳氏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几分审视和怀疑。
这女人，确实像是能干出这种玉石俱焚事情的人。
而杨铮，虽然素来隐忍狠辣，但要说他会蠢到去碰主母，给自己招来灭顶之灾……似乎也不太符合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一时间，议事堂内陷入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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