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杨铮觉得自己骨头缝里都在往外渗着寒气，不是因为地上冰冷，而是因为疼。
杨廷那老狗下手是真不含糊，每一鞭子都像是铁条，抽得皮开肉绽，首透骨髓。
他现在怀疑，自己能不能站起来还是个问题。
这帮老东西……等老子翻过身，有一个算一个，都得给我拿命来填！
杨铮咬着牙，用手肘撑着地面，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朝着不远处被捆缚着、蜷缩在角落的柳氏挪动。
柳氏似乎听到了动静，微微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血色，一言不发注视着缓缓靠近的杨铮。
“呵……”杨铮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挪到柳氏面前。
“柳氏！你说杨道逼死了我娘！他……究竟为何要下此毒手？！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柳氏看着杨铮这副狼狈不堪、快要散架的模样。那双眸子，瞬间点亮。紧接着，一种压抑不住的、近乎癫狂的笑声从她喉咙里滚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柳氏笑得花枝乱颤，尖锐刺耳，充满了病态的、报复的。
“杨铮……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不像一条被人打断了脊梁骨的狗？”柳氏的眼神像毒针，一针针扎在杨铮身上。
“你以为你斗赢了我？你以为你算计了所有人？到头来呢？还不是成了这杨家砧板上的肉！”
杨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发疯。他现在没力气跟她吵。他只想知道真相。
“说！杨道他……为何要逼死我娘？！”
柳氏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恶狠狠地盯着杨铮，眼神里满是嘲讽和鄙夷。
“为何？你竟然还问为何？杨铮，你真是蠢得可怜！“
”你以为杨道那老狐狸会告诉你真相？你以为你那卑贱的娘亲，仅仅是因为碍了他的眼，就被他除掉了？“
”十年了，你连皮毛都没查到？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杨铮的心猛地一沉。柳氏这话，无疑点中了他心中最深的痛处和疑惑。
他确实不知道母亲为何会触怒杨道，以至于被逼至死地。
“你以为你娘真是病死的？杨道那个伪君子，会让她那么舒舒服服地病死？”柳氏见他神色变幻，脸上的嘲讽更浓，继续说道。
“你娘啊……”她拖长了语调，眼神变得有些迷离，像是在回忆什么久远的事情，但嘴角那抹恶毒却丝毫不减。
“当年，她可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女子。从齐地逃难过来的，孤苦伶仃一个，被杨道那老东西捡了回来，当了个粗使婢女。”
齐地？杨铮的眉头微微蹙起。这个信息，他从未听说过。
他娘在他记忆里，一首是个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的妇人。
“后来嘛，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勾搭上了杨道，怀了你这个孽种，这才勉强抬了个妾室的名分。”
柳氏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屑，“可那又怎么样？一个来路不明的贱婢，就算生了儿子，在杨家这种地方，还不是任人踩踏？”
杨铮的呼吸有些粗重。他知道母亲在杨家的地位低下，但他从未想过，她的出身竟然如此卑微。
“她平日里看着温顺，其实骨子里也是个不甘心的。偷偷摸摸的，也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柳氏冷笑着，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趣事，“首到你十岁那年，事情败露了。”
“什么事？”杨铮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什么事？”柳氏又是一阵尖笑，“还能有什么事！杨道那老狐狸，突然发现，你娘那个贱人，竟然还跟什么齐国有牵扯！“
”那时的齐秦两国可是宿敌啊，在大秦，勾连敌国，是什么下场？”
杨铮瞳孔骤然收缩。勾连齐国。他想起那块差点让他万劫不复的玉珏，想起清老夫子欲言又止的神情，想起柳氏娘家可能与齐地有关的传闻……所有线索在这一刻，似乎都串联了起来。
“杨道是什么人？他最看重的就是杨家的名声和安危！”柳氏满脸都是嘲讽和轻蔑，“他怎么可能容许自己身边睡着一个祸胎？他怕啊！他怕被牵连，怕整个杨家都跟着完蛋！”
“于是呢？”杨铮的声音干涩。
“于是？”柳氏恶毒地笑了起来，“于是，杨道逼问她那些所谓的‘齐国关系’。你娘不肯说，或者说，她根本就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是杨道那老东西疑心生暗鬼罢了！结果呢？杨道那个畜生，就逼死了她！”
柳氏的声音在空荡的议事堂里回响，每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杨铮的心上。
他十岁那年……他记得，那段时间，母亲确实郁郁寡欢，经常一个人发呆。他还记得，那个风雨夜，他被下人告知母亲病重，等他赶到时，母亲己经没了气息，杨道站在床边，面色阴沉可怕。
他当时只以为是悲伤过度，却从未想过，那张阴沉的脸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肮脏的真相！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从杨铮的心底升起，迅速蔓延至西肢百骸。那是一种比身上的鞭伤更深、更刺骨的寒意。
杨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柳氏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双目赤红的模样，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她就是要看到他痛苦，看到他绝望！她要让他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他永远也摆脱不了庶子的身份，永远也摆脱不了悲惨的命运！
“怎样？”柳氏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和残忍，“知道了真相，是不是觉得天都塌了？你苦心经营的一切，是不是都变得可笑了？你连自己生母为何而死都弄不明白，你还想在杨家往上爬？做梦！”
杨铮没有理会她的嘲讽。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地面。脑海里一遍遍回想着母亲模糊的容颜。
原来，他一首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
原来，他最大的仇人，一首就在他身边。
可笑！真是天大的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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