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铮眼皮子重得像压了块石头，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掀开一条缝。
这是哪儿？还没死？这命，还真硬。
浑身上下都疼，跟散了架似的。尤其胸口那道，火烧火燎。
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些破事儿，想忘都忘不掉。议事堂，柳氏，杨廷那老狗，想想都牙痛，还有，那冲天的大火，又湿又臭的排水道……简首不是人待的地方。
一幕一幕，在他眼前转个不停。
杨铮一挺身，想坐起来。结果牵动了伤口，“嘶”的一声，差点背过气去。这身子骨，真是废了。
“醒了？”
旁边，一个女人的声音。沙哑，带点说不清的味儿。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有点失望？
这娘们，心思真的难猜。
杨铮费力地转过头。洞口，两个人影钻了进来。是柳氏，还有杨越。
柳氏那张脸，憔悴得不成样子，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以往那股劲儿，丢得干干净净。杨越那小子，怯生生的，缩在柳氏身后，探头探脑，生怕惹恼了他。
杨铮心里头，先是一松，随即又绷紧了。
柳氏这婆娘，我昏迷的时候，她没动什么歪心思吧？这娘们，心眼儿小，手段也毒。保不齐趁机下黑手。
“睡了多久？”声音干得像沙里磨过。难听得要死。
“一日一夜。”柳氏瞅着杨铮，眼神闪了闪，捉摸不定。
女人心，海底针。猜来猜去，没个准头，白费力气。
身上的伤口，倒是被收拾过了，敷着草药，黏糊糊的。疼还是疼，但没之前那么要命了。看来这草药还真有点用。
她弄的？杨铮有点意外。这女人，会这么好心？
昏去前，伤口都开始流脓了，人也烧得迷迷糊糊。没想到，还能捡回一条命。
“你救的我？”
柳氏没接这茬。“你死了，我和越儿也活不了。”
这话，倒是不假。杨铮心里冷笑。这女人，做什么都有她的小九九。不过，不管她什么打算，这条命，暂时是保住了。
这份情，他杨铮记着。虽然，他们之间，那笔烂账，不是一两件小事就能抹平的。
“大哥，你好些了？”杨越挪了过来。眼里全是关切。
这傻小子，倒是真心实意地担心自己。不像他那个娘。
杨铮伸手，胡乱摸了摸杨越的头。一点光泽都没有。摸着剌手。“没事，死不了。”
柳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是哼了一声，像叹气，又像是不屑。这女人，阴晴不定，让人头疼。
“外面，什么动静？”杨铮收回手，看向柳氏。这才是眼下最要命的。其他的，都往后放。
“不大好。昨儿个哺时（下午三点到五点），我出去寻水，远远瞧见几个人影。像是……杨家的家奴。往这边搜过来了。”
杨铮的心，猛地往下一坠。
“摸到这儿了？”
“那还没。”柳氏道，“我瞧见就赶紧躲了。他们在附近打转，没径首往这边来。不过，这鬼地方离官道不算远，早晚得露馅。”
自个儿这德行，别说跟人干仗，挪窝都费劲，怎么跑？这伤，没个十天半月，好不利索。倒霉催的！
“得赶紧走。”杨铮挣扎着想爬起来，被柳氏一把按住。
“你现在这样，能去哪？”柳氏蹙着眉，带着几分不耐烦，“伤口还没长好，再瞎折腾，真把小命折腾没了！”
杨铮也清楚自己的状况。可他明白，窝在这儿，就是等死。坐以待毙，可不是他的风格。
“不走，难道等他们上门？”
洞里，死一般的寂静。
“大哥，娘，我饿……”杨越小声嘀咕，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噜”起来。
杨铮这才想起，他们己经一日一夜水米未进了。干瘪的肚皮，像火烧一样，难受得紧。
柳氏扯出个布袋。里面就剩下几块肉干，一小撮黍米饼的渣渣。
“就这些了。”柳氏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绝望。
这两日，为了照看杨铮，她跟杨越几乎没合过眼。那点吃食，也都紧着杨铮。她也冒险出去过，可这荒山野岭的，除了些酸得倒牙的野果子，连草根都难寻。
柳氏把那点可怜的渣渣倒进水囊里，晃了晃，勉强泡开了些，递给杨铮：“你先垫垫，伤得重。”
杨铮看着囊里的糊糊”，又瞅了瞅柳氏和杨越饿得发青的脸，心里头，说不出什么滋味。他没接，只道：“你们吃，我不饿。”
“大哥，你吃吧，我们不饿。”杨越倒是懂事。可那小肚子，又“咕咕”叫了两声，拆他台。
柳氏把水囊硬塞到杨铮手里。“少废话！你现在是顶梁柱，你倒了，我们娘俩也得玩完！吃！”
这女人，是够狠，但也并非全无心肝。至少，这生死关头，她还分得清轻重。
他不再推辞，拿起水囊，仰头便灌。那玩意儿，真难喝。聊胜于无吧。
几口糊糊下肚，身上似乎有了点力气。杨铮靠着洞壁，脑子飞快地转着。
眼下，没吃的是头等大事。其次，就是怎么躲开杨家那些追魂的。
他现在，是指望不上了。柳氏一个妇人，杨越还是个孩子，让他们出去寻食，跟送死没两样。
“看来，只能先在这儿窝着了。”杨铮沉声道，“等伤好利索些，再想法子挪窝。”
柳氏和杨越没言语。他们也清楚，眼下，除了等，没别的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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