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棚内外，血腥气混着鱼腥味，首冲脑门，熏得人几欲作呕。
老渔夫捂着血窟窿似的左眼，还在地上翻来滚去，嘴里发出凄厉的哀嚎。他那两个帮凶，被杨铮吓破了胆，逃得不知所踪。
柳氏瘫坐在地上，浑身颤抖。杨越小脸发白，死死抱着她的胳膊。
这变故，来得太快，太猛，也太血腥，让人猝不及防。
杨铮脸上、身上，全是黏糊糊的血。温热腥臊，让他肚里一阵阵翻涌。差点没吐了出来。
他赢了，暂时。
可代价呢？杨越额角上的口子，还在往外渗着血珠子。柳氏身上好几道青紫，狼狈不堪。更要命的是，他们这行踪，算是彻底露了底。
“咳……咳咳……”柳氏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她死死盯着地上那个还在抽搐的老东西。
这些日子以来，积压在心里的委屈、惊吓、恐惧、绝望，在这一刻，轰然一下，全涌了上来。
“啊——！”
柳氏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她猛地推开杨越，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抄起那半截船桨，发了疯似的，扑向老渔夫。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这个老畜生！你害我们！你害我们！”
船桨带着呜呜的风声，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砸在老渔夫的脑袋上，毫不留情。
那沉闷的击打声，骨头碎裂时发出的“咔嚓”声，还有老渔夫越来越弱的呻吟声，在这死一般寂静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让人毛骨悚然。
杨越吓得尖叫起来，想去拉柳氏，却被杨铮一把按住了肩膀。
“别过去。”杨铮的声音沙哑，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癫的女人。
他没拦着。
他太明白了。这个女人，快要被逼疯了。
从高高在上的主母，到亡命天涯的逃犯。再加上这些日子担惊受怕、朝不保夕的折磨，早就把她的那根弦绷到了极致。
这顿疯狂的发泄，是她眼下最需要的。
再不让她把这股邪火撒出来，真能把自己憋成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杨越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看着她那张扭曲变形的脸，看着她一下又一下，把那个老头砸得血肉模糊，不形。
这还是他那个平日里虽然严厉，却也算得上温和的母亲吗？
还有大哥……他刚才杀人的样子，也好吓人。
他们都变得好陌生，好吓人。
杨越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像一场醒不过来的、血淋淋的噩梦，永远没有尽头。
终于，柳氏手里的力气用尽了。
她扔掉那根己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船桨，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似的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头发散乱得像个鸡窝，衣服也破了好几处，活脱脱一个疯婆子。
老渔夫，己经彻底凉透了，死得不能再死。
他被柳氏，活活打死了。
杨铮看着这一幕，没有丝毫波澜。他知道，这一次亲手杀人，算是彻底把这个女人骨子里的狠劲给逼出来了。这对他们接下来的逃亡，或许，并非坏事。
等到柳氏那粗重的喘息声渐渐平复下来，杨铮才缓缓开了口，“哭够了？打够了？那就起来，我们得走了。”
没有一句安慰，也没有半分怜悯。
他就是要让这个女人彻底认清眼下的现实，从杨家主母那个不切实际的梦里醒过来，变成一个能在逃亡路上活下去的狠角色。
在这个世道，眼泪和软弱，是最他娘的没用的东西，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柳氏慢慢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杨铮，脸上还挂着泪痕，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神经质的笑容。
“走……对，我们得走……”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难听至极。
杨铮不再多说废话，拖着身子在渔棚里翻找起来。
老渔夫那两个同伙跑了，天晓得会不会再回来。这鬼地方，一刻也不能多待了。
“走陆路，怕是跑不出多远。”杨铮一边搜刮着渔棚里那点少得可怜的粟米饼子，一边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那些亭卒，还有县里的捕吏，闻到味儿就能追上来。”
柳氏也明白这个道理。她看了一眼停在河滩上的那艘破旧不堪的渔船，“水路？”
杨铮点了点头。这也是他眼下能想到的唯一出路。
三个人不敢再耽搁，将渔棚里所有能带走的东西都搜刮干净，然后来到河边。
杨铮和柳氏都不通水性，杨越更不用提。
三个人手忙脚乱地解开缆绳，拿起那支磨损得不成样子的船桨，胡乱地在水里划拉起来，毫无章法。
小船在河面上打着转，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东倒西歪，好几次险些撞上岸边的礁石。
“往那边！那边！”杨铮压低了声音低吼着，指挥着同样手足无措的柳氏，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
柳氏也顾不上跟他置气，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力气控制着船桨，手臂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夜风吹过河面，带来寒意。
小船终于在一番磕磕碰碰、险象环生之后，晃晃悠悠地驶离了河岸，顺着湍急的水流，朝着下游那片黑暗漂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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