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将城市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几何体。张梓诚推开厚重的旋转玻璃门,暖黄灯光与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暂时驱散了萦绕在他眉宇间一个多月的阴霾。张梓晴早己坐在临窗的位置,一身剪裁利落的烟灰色西装,面前摊开平板电脑,指尖还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处理着邮件。她抬头的瞬间,看到两位兄长眼底相似的疲惫,才将屏幕按熄。
“看来结案报告比我的并购案还耗神?”张梓晴示意侍者上菜,银质餐具在柔光下泛着冷泽。
张梓诚捏了捏眉心,接过哥哥递来的水杯:“尘埃落定了。楚雨阳……或者说,那个坚持自己是‘楚雨生’的人,昨天被正式移送至松山湖精神病司法鉴定中心附属治疗所。”
“松山湖?”张梓晴微微蹙眉,“高度戒备的那家?”
“嗯。”张梓皓的声音低沉,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水杯,“司法精神鉴定结果昨天下午正式出来了。结论是:PTSD合并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同时伴有明确的器质性脑损伤和由此引发的严重反社会人格倾向。刑事责任能力……评定为完全丧失。”
张梓晴放下刀叉,切割一半的牛排渗出微红的汁液:“器质性脑损伤?”
“详细报告出来了。”张梓皓从随身携带的公文袋里抽出一份文件,推到妹妹面前。灯光下,纸张显得格外冷白。“法医病理和神经影像学双重确认。他的大脑,特别是前额叶皮质和海马体区域,存在广泛的、陈旧性的萎缩病灶和微出血点痕迹。神经束成像显示多处连接异常,信号传导效率低下。”
他指着报告上图,那些灰白影像勾勒出复杂的大脑沟回,几处深色的阴影如同不详的烙印。“前额叶皮质,负责理性决策、道德判断和行为抑制。海马体,是形成和储存记忆的核心区域。这种损伤,结合他童年被长期囚禁在低矮、阴暗、缺乏刺激的阁楼环境这一事实,几乎可以肯定是环境剥夺导致的神经发育迟滞和器质性病变。”
张梓诚接过话,声音里带着一种职业性的沉重,却也难掩叹息:“鉴定专家模拟了他当年的处境:狭窄空间、光线严重不足、几乎无社会接触、长期处于恐惧和压抑状态。这种极端环境,尤其对大脑高速发育期的儿童来说,就像把一棵本该向阳生长的树苗硬塞进不见天日的石缝里扭曲生长,最终……长成了畸形的模样。他的脑损伤,就是那石缝勒出的、永久的疤。”
张梓晴沉默地翻看着报告,那些冰冷的医学术语描述着一个被彻底摧毁的灵魂。“所以……他的疯狂,他的残忍,甚至他最后杀死自己唯一血肉相连的弟弟……生理上,可能部分源于这脑子里的伤?”她的指尖轻轻点在那片深色的阴影上。
“是诱因,是催化剂,是困住他灵魂的牢笼之一。”张梓皓的声音异常清晰,“但不是全部。那个愚昧的、将双胞胎视为不祥诅咒的‘风俗’,那把将他锁进阁楼、否定他存在权利的‘锁’,才是真正的源头。脑损伤剥夺了他正常感知和选择的能力,而那个环境,那个迷信,则从一开始就剥夺了他作为‘人’的基本权利。两者叠加,才造就了这场彻头彻尾的悲剧。就像……”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贴切的比喻,“先打断了一个人的腿,再把他扔进角斗场,然后指责他为什么站不起来战斗,或者为什么战斗得不够优雅。”
餐厅里流淌着轻柔的钢琴曲,邻桌传来隐约的谈笑声。这平常的烟火气,此刻却与他们谈论的黑暗深渊形成了刺眼的对比。张梓晴拿起酒杯,深红的液体微微晃动:“那个楚雨阳……现在在治疗所里,他……能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吗?”
张梓诚眼神复杂地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我去过一次松山湖,隔着观察窗。大部分时间,他蜷缩在病房角落,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内容断断续续,有时是小时候阁楼里的情景,有时是和弟弟在城市里共享身份的日子,有时……是浴缸。”他收回目光,声音低沉下去,“偶尔清醒的片刻,他会问医生:‘我弟弟什么时候来画画?’‘我们约好了要一起画完那个故事的。’ 当医生告诉他楚雨生己经不在了,他会出现短暂的、剧烈的混乱和痛苦,然后再次沉入他自己的混沌世界。他似乎……永远活在了那个‘共享身份’的时空裂缝里,再也无法分辨‘楚雨生’和‘楚雨阳’到底谁死了,谁还‘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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