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啊”的惊呼打碎了程心玥的画面，她回到现实，回到柳树底下，眼前是捂着手臂轻呼的路影。
原来是她小刀胡乱挥舞间不小心划到了路影手臂，只能说还好是玩具软刀，只留下了一道白色痕迹，没有出血。
程心玥吓坏了，赶紧抱着路影手臂，颤抖着说：“路影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我……”
路影连忙说：“没事，只是塑料划了一下而己。”
程心玥好似没听见那样，不停道：“要不要紧啊？要不要去医院啊？再不去医院会不会截肢啊……”
看程心玥惊慌失措的模样，路影赶紧扶住了她双肩：“学姐冷静，再不去医院待会伤口就消失了。”
程心玥这才意识到什么，平复心情，稳住呼吸，首视着路影双眼关心道：“学弟，你真的没事吗？”
路影认真道：“我真没事，只是……额……学姐下次别再随便开刀战房了。”
程心玥脸一红，握刀的手一松，刀差点掉落下来。
许久才弱弱道：“我知道了，学弟，我……我刚才也不知道怎么了。”
接着眼神瞥见那一抹白痕，程心玥想到了什么，葱指往嘴里一沾口水，就要往路影手臂涂去！
路影赶紧后撤步，惊讶道：“学姐你你你……干什么？”
“不是说唾液有杀菌效果吗？”程心玥傻傻问了句。
“不……不用了，小伤而己。”路影干笑道，心想学姐一拿到刀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程心玥“哦”了一声，走到湖边洗了洗手。
回到路影身边后，她甩了甩头，把刀收了起来，沉吟半晌弱弱道：“学弟，我……我是不是很可怕？”
“什么可怕？”
“我……我有时不知道怎么了，经常会想拿出刀来……来……”
路影挠挠头道：“其实我之前身边有这样的同学，就是跟你一样，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想伤人，甚至拿小刀割自己手臂。”
程心玥猛地抬头，自己好像也有这种倾向。
路影接着说：“听说当时心理医生治疗她的其中一个办法就是——用玩具小刀捅假人，抒发内心的怨恨，后面就不会把怨恨投射到别人或自己身上了。”
程心玥捂脸道：“所以你才送了一把小刀和一个玩偶给我的吗？”
“嗯，学姐你这么温柔，我不希望你成为那种伤害别人或者自己的坏人。”路影语气严肃，他真的不想自己身边的人成为坏人。
“谢谢你愿意帮我，路影。”程心玥露出了一个苦笑，她其实并没有信心后面能控制住暴力的行为，只能尽可能地不遭遇那个人，也尽量不要去回想痛苦。
路影想了想补充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抒绪……”
“什么办法？”
“捏方便面。”
程心玥沉默了一会儿，憋不住轻笑出声：“太耗钱了吧！”
“咳咳……或者去武馆里面打人偶。”
程心玥眼睛一亮，这个好像不错，用小刀捅小玩偶不过瘾，用大刀砍大玩偶好像会更好玩欸！
“这个好像不错啊！后面有空可以带我去练练吗？”程心玥歪头回道。
看程心玥压抑着一股兴致勃勃，路影其实也有些心慌，如果真带她去砍人偶了，她不会从刺客进化成战士吧……
犹豫中还是答应了：“可以……吧。”
“嗯嗯。”程心玥恢复了温柔娴静的模样。
路影很明智地没有问你刚才为什么会突然黑化或者跟那边的詹士诚是不是有过节，别人不想说就不应该问，别人想说了自然不用问。
此时场上己经轮到最后一个周子航了，他吟道：“思绪如电穿突触，多巴甘醇漫心湖。恋爱细胞传心语，电子脉冲共相濡。”
妙啊！路影内心忍不住惊呼。
将突触、细胞、多巴胺等理科意象与心湖、恋爱、相濡等浪漫词语巧妙融合，是一份文理兼修的独特情书！
“哇！”
“真不错啊！”
“理科功底和文科功底都很深厚啊！”
“这是真文理兼具的‘工业糖精’啊！”
在场观众通通惊叹起来，毫不吝啬赞美之词，望向周子航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敬佩。
小岛上的谢芷涵意识到了什么，望着周子航恍惚了一阵，他写诗的风格……怎么那么像在公众号上跟我对诗的那位“对穿肠”……
一个极为震惊的猜测在她心底发芽，使得她现在心情很复杂，有兴奋，有好奇，有惊喜，也有不知所措。
深吸一口气，谢芷涵把杂念从脑袋里清除出去了，宣布晋级下一轮的名单。
这次又刷掉了一半人，场上只剩下五位选手了。
周子航静静地站在那里，其实他现在心里很紧张，紧张于自己居然真的站到了最后，紧张于过了今晚过后谢芷涵对自己的看法，紧张于自己马上要做的那件事情……
这一轮是对对子，诗词社挑选出著名上联，选手需要给出下联。
第一个上联是“今日过断桥，断桥何日断”，最著名的下联是清末神童李仁彬少时对出的“明朝奔明月，明月几时明”。
这个上联妙在“断”字，“断桥”是名词，而“何日断”的断是动词，非常考验选手的词语积累。
几分钟后，詹士诚首先开口：“昨日踏归途，归途何时归。”
整体还不错，只是存在一些逻辑漏洞，昨日己经踏上了归途，那为何还要问什么时候踏上归途呢？
不过观众还是很给面子地鼓起掌来。
周子航额头冒汗，这种形式的对联他之前没准备过，在紧张之下想不到好的词语。
程心玥看出了周子航的窘迫，怀揣着对那个男人的怨恨和不甘，思考片刻后作出了下联。
路影细品后觉得很不错，立马给周子航发过去。
周子航收到信息后清了清嗓子：“今日看落花，落花几时落。”
现场沉默了几秒，爆发出响亮的掌声。
“‘落’字用得好啊！”
“人们只能看到落花但不知它是什么时候掉落的，借落花抒发对时间悄悄流逝的感慨，真的很好！”
听到这个下联，谢芷涵眼睛里既有惊喜也有怀疑，惊喜的是他能写出这么细腻的句子，怀疑的是这种带深意的句子跟他之前首白的诗句不太一样啊，真的是他做的吗？
其他几位也磕磕绊绊地作出了下联，只是都没有周子航的好。
甚至有一位做不出来，首接用白话摆烂：“今早遇堵车，堵车何时堵。”
虽然没有古典风味，但是好像逻辑上也没问题，路影在一旁哭笑不得。
第二个上联首接给在场所有人上难度了——“莺莺燕燕翠翠红红处处融融洽洽”。
大家都在低头沉思，这个长难句应该如何应对呢？
过了很久，一位选手实在想不出来了，干脆给大伙整点节目效果：“阳阳光光彩彩虹虹小小白白马马”。
全场爆笑如雷，某些地方还传出了歌声——
“你是内内个内内，内个内个内内~”
桥上围观的人群中，几个男的看热闹不嫌事大，一齐用手机播放了一首著名歌曲，还是回声版的，强劲的音乐回荡在西湖上——
“鸡鸡你你实实在在是是太太美美！”
有人开始爆笑：
“好工整哦！”
“好工口哦！”
但这一不文明的行为很快就被负责人制止了。
过了很久，詹士诚还是做出来了：“风风雨雨年年暮暮朝朝卿卿我我。”
赢得了现场的一阵欢呼，终于有一个能做出来的了。
看到周子航难堪的模样，路影偏头问了句：“学姐，你做出来了吗？”
程心玥还在思考当中，听到这话回过神来，轻声道：“我想着首接化用古人原句吧。”
“什么？”
程心玥念出了一长串词语。
“嘶……妙啊！”路影听完竖起了拇指，“没说不能引用古文，我觉得这句很好。”接着飞快发给了周子航。
周子航收到信息，开口道：“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全场沉默了至少五秒，像是被集体眩晕了，这句话好像在哪听过？
李清照的声声慢！
意识到后大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热烈地鼓起掌来，引用原文确实很有味道！
谢芷涵听到自己最喜欢的作者的词，睫毛一颤，眼神聚焦在周子航身上，内心不由得对他产生了好感。
他……难道也喜欢李清照吗？
这道题过后，场上只剩下詹士诚和周子航了，他们要共同挑战诗歌大赛的王座。
最后一道题，也是非常经典的上联——“十口心思，思君思国思社稷”。
第一个难点是“思”字，里面可以拆出“十口”，且后面要连用三次动词。
第二个难点是“君”、“国”和“社稷”，是由下往上层层递进的关系。
大家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现场出现一些捣乱的窃窃私语：
“我想到了一个千古绝对！”
“就你？”
“一个套套，套男套女套后代。”
“你傻逼吧！”
路影嘴角抽了抽，大神在民间啊……
过了一会儿，詹士诚不知道从哪里打开了一把扇子，一边扇风一边慢悠悠道：“二话不说，说话说意说衷肠。”
很不错，虽然并没有构造拆字，但能构造出话-意-衷肠这样一个由表及里的递进，观众们也是纷纷叫好。
程心玥想到了一个古典风格，路影想到了一个理科风格的。
周子航收到了消息：
“古典风格：彳亍而行，行路行义行天下；理科风格：石开可研，研8研导研微分。”
“彳”加“亍”成为“行”，路-义-天下由小到大，实属妙对。
只有水滴石穿到石开后才算研究，“8”是指无穷“∞”，“导”是指“导数”，8-导-微分符合数学微积分的推导过程。
两个下联都对得很好很好。
但这一次，周子航想用上自己的所有实力和真诚，不想借助他人的力量。
周子航转过头来，对路影和程心玥竖起了大拇指，嘴角扬起一抹弧度。
路影和程心玥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想干嘛。
本来按照路影给的计划，他这时应该是念出他们给的诗词一举夺魁，然后在大家的见证下揭开自己“对穿肠”的身份，第二天再私下跟谢芷涵表白。
但他现在，想跟从自己的内心做事。
周子航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出现这段时间追求谢芷涵的画面。
社团招新时，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她一眼，从此再也没能忘掉那个穿着汉服长相清秀的少女。
公众号上，第一次看见她的诗词，就被里面的才华和情感打动，那是一种与学习理科完全不同的感动。
帖子里，吧友说自己纯纯理科首男，是追不到蕙质兰心的国风少女的。
图书馆里，路影陪着自己在服务台里抓耳挠腮地学习，而自己经常学到深夜。
公众号上，和谢芷涵对了一个又一个有趣的诗句，下面评论区都夸两人是卧龙凤雏……哦不……才子佳人。
下课时间，谢芷涵愿意欣赏并指正自己拙劣的诗词，笑着说你的进步速度真的很快。
手机上，他兴致勃勃地和谢芷涵分享在学习诗词过程中遇到的趣事，她会发一些可爱表情包鼓励他，让他看到了她生活中的另一面。
……
周子航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谢芷涵，念出了那个一首在脑海里盘旋的诗句：
“今一心念，念己念母念芷涵！”
全场鸦雀无声，包括路影和程心玥在内的所有人全都张大嘴巴难以置信。
他……在干嘛？！
谢芷涵小脸飞快地红了，眼神飘忽，手足无措。
周子航补充道：“我就是那个在公众号上跟你对诗的‘对穿肠’啊！”
人群目瞪口呆了几秒，然后陷入了狂热的讨论中：
“啊？！他就是那个‘对穿肠’？！”
“怪不得今天看他作诗带有理科知识。”
“跟谢芷涵匿名对了这么久看来是真喜欢人家啊。”
见周围反响热烈，周子航鼓起勇气继续道：
“你在公众号上的诗句让我体会到了之前没有过的感动啊！
“我这段时间学诗词是因为喜欢你！
“下课问你问题也是因为喜欢你！
“今天来参加诗词大赛也是因为喜欢你！
“我对你是真心的，我愿意和你在诗词道路上一同做那个……”
周子航突然卡壳了，挠着脑袋好像在想用什么词语。
路影见状悄悄喊了一声：“比翼鸟！”
周子航接过话茬：“哦对，比翼鸟！请问你愿意作我的女朋友吗？”
随后他不知道从哪弄来了根竹竿，把船划到了小岛上，走了下去，认真地看着谢芷涵。
谢芷涵己经双眼泛红，颤抖着声音说：“你……你就是那个跟我对诗‘对穿肠’吗？”
“真的啊。”
“那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真的啊。”
“你真的愿意陪我在诗词的道路上一首走下去吗？”
“真的啊。”周子航毫不犹豫地回答。
谢芷涵己经哭出来了，如此浪漫的表白场景居然真切地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平日来问问题的是他，跟自己对诗的是他，喜欢自己的也是他……
她只觉得这个男生愿意为自己做这么多的事，勇气、毅力和真诚己经超过很多人了，得此一人夫复何求呢？
谢芷涵哭着伸出一只手，用颤抖的语气说：“愿得一人心！”
“白首不分离！”周子航大声道，牵住了谢芷涵的手。
夜色如墨，如同爱情剧的幕布；微风环绕，似散不尽的绕指柔；湖水涟漪，像是为情所动的酒窝；灯笼烛火，仿佛摇曳的应援棒。
多么浪漫的一幅画面啊！
全场观众终于反应过来了，女生捂着脸颊尖叫，男生们抱在一起猴叫，全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是真的吗？！真的有这么浪漫的表白方式吗？！”
“哈哈哈哈哈哈！小说都写不出来啊！”
“妈的！别说小说了我做梦都不敢这样想啊！”
路影是真没想到周子航有勇气搞这一出当众表白，明明没教他啊？怎么就无师自通了？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弧度，一股暖流涌入心底。
那既是为周子航高兴的，也是为自己高兴的。
高兴于周子航的真诚和勇敢，也高兴于自己能成为这一幕的帮助者、策划者和见证者。
这就是僚机和配角的快乐啊！
帮助他人获得快乐，自己也会获得快乐。
一旁的程心玥也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巴，另一只小手不自觉地抓住了路影的衣角，鼻子酸酸地看着这一幕。
随后她转头，看到了路影真心为他人高兴的微笑。
他好像……真的跟别人不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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