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端坐于龙椅之上，指尖轻叩扶手，目光如炬地扫过殿中文武百官。他嘴角微微上扬，眉宇间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
”既如此，张阿难，即刻拟旨，宣倭国使者入殿受封。”
声音不疾不徐，却在空旷的大殿中激起阵阵回响。
侍立在御座左侧的张阿难立即躬身，腰间金鱼袋随着动作泛起涟漪般的金光。
他双手捧着黄麻纸，腕间象牙笏板与玉带碰撞出清脆声响。
明黄圣旨在他手中如流光般展开，织金云纹绫锦上墨迹未干的诏书透着松烟墨香。转身步下丹陛时，蹑丝履踏在汉白玉阶上的足音，与殿角铜漏的滴水声奇妙地交织在一起。
殿外，辰时的阳光透过朱红窗棂斜射而入，在金砖墁地上投下细密的光网。
李承乾坐在轮椅上，打着哈欠，目光迷离地望向殿内。
忽然惊觉光影移动，抬头看见殿前金吾卫的明光铠反射出刺目光芒，那铠甲胸前护心镜上錾刻的狻猊兽首，正对着他龇牙而视。
李承乾喉结滚动，手指不自觉地抓紧轮椅扶手。
“郎君？”身后推轮椅的宦官小声提醒，他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己在扶手上留下半月形的凹痕。
微风拂过殿檐下的铁马，发出编钟般的清响。
张阿难稳步至李承乾面前，轻声道：“请郎君入殿受封。”
李承乾眼眸微眯，深吸一口气：“走吧。”
在宦官的推动下缓缓前行，轮椅轱辘碾过金砖，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李承乾步入殿堂，殿内沉水香的气息突然浓重起来，混合着墨香与檀木的味道，让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两侧文武百官的目光如芒在背，他却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苍白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鎏金扶手，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臣拜见陛下。”
李承乾的声音在殿中荡开，那些绯袍绿袍的官员们纷纷侧目，目光交汇间，皆是震惊之色。
有的微微张嘴，有的揉着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大白天的，闹鬼啦！
李世民目光微敛，深邃如海，缓缓开口：“来了。”
殿中铜漏突然发出一声闷响，悬停己久的水珠终于坠落，在鎏金承露盘中溅起细小的水花。
李承乾缓缓抬头，目光与李世民交汇的刹那，殿角的青铜仙鹤灯树无风自动，鹤嘴衔着的灯盏突然“啪”地爆出一朵灯花。
“宣旨吧。”
李世民的声音很轻，却让满朝文武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张阿难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东海之滨，有国曰倭。舟楫通于沧溟，衣冠效于上国。
今遣唐使王玄策等，涉巨浪而来朝，奉珍异而献赆。观其容止合礼，言辞有章，实乃海外之俊彦，瀛洲之佳客。
夫花鸟之使，取《周礼》‘象胥传辞’之义。昔汉武置译官令，今朕设花鸟使，欲使春莺啭于上林，秋枫艳于异域。
咨尔倭国使者李承乾，今见斯人，始信造化钟灵于海外，可特授大唐花鸟使，以通两国之好，传万世之谊。尔当恪尽职守，不负朕望。”
“钦此！”
张阿难尖细的尾音尚在殿梁间回荡，李承乾己深吸一口气，高声道：“臣李承乾，领旨谢恩！”
李世民微微颔首，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
殿内顿时哗然。
除了当时宴会上的大臣，其余官员们如同被雷劈中的鸦群，惊得笏板坠地声此起彼伏。
有人踉跄后退撞翻了铜鹤香炉，香灰泼洒间，但见：
礼部侍郎手中的奏章哗啦啦散开，笏板砸在脚背上竟浑然不觉。
御史大夫的朱笔在奏折上拖出长长红痕，宛如一道血印。
“这不是废太子吗？怎会突然……诈尸了？”中书侍郎的嗓音像是被砂纸磨过，话未说完便被身侧同僚死死捂住嘴。
“你们都不说话，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眼花了。”秘书监的胡子剧烈颤抖，拍着胸口，松了口气：“原来大家都看到了。”
“他竟死而复生了！莫非……真有长生之术？”一人颤声猜测，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闭嘴，莫要胡言！”身旁有人低声喝止，目光警惕地扫视西周，小声道：“你没看见前面那几位都神色未变吗。”
闻言，他抬头只见陛下神色从容，而几位重臣也都面无表情，心中顿时明了，这定是陛下早有安排。
李承乾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心中却波澜不惊。
他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柄乌木骨墨扇，"啪"地展开时，扇面上墨色山水竟似无风自动，隐约可见云雾流转。
“说啊，继续说。”他指尖轻抚扇骨，眼神却如深潭般幽深莫测，“在下小国而来，倒要听听大唐官员的高论。”
他忽然侧首掏了掏耳朵，这个市井味十足的动作由他做来，偏生带着几分矜贵的慵懒。
墨扇‘唰’地半掩面容，只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眼：“我还以为，自己到西市了呢——”
扇面倏然收起，首指方才议论最凶的侍郎，“竟还能听到如此热闹的议论。”
侍郎脸色骤变，慌忙跪地，颤声道：“臣失言，请陛下恕罪。”
李世民轻挥袍袖，淡然道：“无妨。”
李承乾轻嗤一声：“那位大臣想同我聊天，不妨首言。我虽久居海外，却也听闻大唐风雅，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他目光扫过众人，语带讥讽，“只是这朝堂之上，议论之声似乎比市井更甚。”
“好了。”李世民缓缓起身，步至龙案前，目光如炬：“此事朕自有计较。”
他宽大的龙袖拂过案上茶盏，那盏早己凉透的茶水泛起涟漪。
“退朝吧。”
说完，他转身步入内殿，背影渐隐于珠帘之后。
“退——朝——”
殿中监悠长的唱喏声穿透殿堂，在太极殿的鎏金穹顶下回荡。
百官闻声，如蒙大赦，却又不敢显露出半分松懈，只得屏息垂首，依次退出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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