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执朱笔的手微微一顿,墨汁在奏章上晕开一小片红痕。
他头也不抬地问道:“承乾近日……都在忙些什么?”
张阿难微微一愣,随即垂首答道:“回陛下,花鸟使除每日朝会外……”
内侍的声音顿了顿,“多半在浮生茶楼消磨时光。”
殿内铜漏滴答作响,李世民忽然轻笑一声,将沾了朱砂的奏章随手掷于案几:“倒是会躲清闲。”
“花鸟使本就是清贵闲职……”张阿难顺着话头接道,话音未落却见帝王眉峰一挑。
李世民修长的手指在紫檀案几上轻叩着,唇边噙着笑意:“这小子真当朕老眼昏花了?每日朝会都敢阖目假寐……”
他信手拈起案头最上方那本奏折,“这是把朕的太极殿,当成他的寝榻了不成?”
张阿难嘴角微扬,他分明看见陛下说这话时,眼角的细纹里都漾着笑意,连案头那盏九枝连珠灯都跟着明亮了几分。
鎏金宫灯的火苗突然轻轻跃动,在李世民疲倦的眉眼间投下摇曳的光影。
“说起来……”他放下奏折,指尖在案几上无意识地画着圈,“今日怎么不见兕儿来请安?”
张阿难袖中的手指微微一紧,声音又轻了三分:“回陛下,晋阳公主一早就同衡山公主出宫去了。”
他看见帝王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连忙补充道:“长乐公主亲自来接。”
李世民手中的狼毫朱笔在砚屏上轻轻一搁,发出‘铮’的清响。
他望向殿外那株新开的垂丝海棠,忽然摇头轻笑:“这几个丫头……”
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宠溺,“定是又去寻她们那个不省心的兄长了。”
案头的鎏金烛台上,烛火忽然轻轻摇曳,在帝王眼角映出几分柔软的光晕。
此时的东市浮生茶楼内,一曲《春莺啭》正袅袅绕梁。
李承乾斜倚在临窗的胡榻上,修长的手指轻拨着一只琉璃盏,杯中海棠红的葡萄酒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荡漾,映得他唇角那抹笑愈发慵懒。
忽听得楼下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珠帘哗啦作响间,西位头戴轻纱帷帽的少女翩然而入。
帷帽下垂落的珍珠流苏随着她们的步伐轻轻晃动,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为首的少女纤指如玉,指尖染着淡淡的凤仙花汁,轻轻挑起半幅轻纱。
面纱下,长乐公主那张明艳不可方物的容颜犹如朝霞映雪,朱唇微启:“大兄倒是会躲清闲。”她腕间金镶翡翠镯与腰间的羊脂玉禁步相击,发出琳琅清响,“说好了带我们逛东市,自己却躲在这儿听曲品茗。”
说着,她纤纤玉指己拈起案上一块莲花酥,指尖在酥皮上留下浅浅的月牙印。那酥皮层层绽开,露出里头蜜渍的莲蓉馅,甜香顿时在雅间里弥漫开来。
她身后,晋阳公主早己按捺不住,一把摘下帷帽。
如瀑青丝间,那支御赐的鎏金牡丹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花蕊处缀着的珍珠流苏在空中划出莹润的弧线。
“大兄骗人!”晋阳公主朱唇微嘟,纤指捏着李承乾的衣袖轻轻摇晃,“明明说好了要亲自带我们去西市看胡旋舞的。”
她发间的金牡丹随着动作轻颤,垂落的珍珠不时碰触,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李承乾轻笑一声,将手中的琉璃盏搁在缠枝莲纹银托盘上,缓缓起身时宽袖带起一阵清雅的沉水香。
“我不是派了人陪你们么?”他目光温柔地掠过几位妹妹,最终停在长乐公主微蹙的柳叶眉间,语气里带着几分讨饶的意味:“诸位妹妹就行行好,体谅体谅我这个……抱恙在身的兄长?”
说罢还装模作样地瘸了几步,只是眼底那抹狡黠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那也多派几人才是。”杜荷抱着一堆绫罗绸缎、胡商玩意踉跄着挤进雅间,额上还挂着汗珠。
他怀里那堆东西最上头是个会点头的胡人偶,正随着他的动作一颠一颠地朝众人致意。
李承乾凤目微挑,看着这位狼狈不堪的妹夫,广袖一展及时接住即将滑落的波斯琉璃瓶。
瓶身镶嵌的珐琅彩在阳光下流转着异域的光泽:“杜驸马这是……”
他掂了掂手中精美的器皿,“把东市都搬来了?”
杜荷气喘吁吁地将怀中物件往檀木案几上堆,那胡人偶‘咚’地栽进了盛满蜜饯的琉璃碗里,傀儡腕间的金铃溅起数滴琥珀色的浆液,恰巧落在衡山公主展开的泥金扇面上,晕开几朵小小的糖花。
“西位殿下见着什么都要买。”杜荷边拭汗边摇头,腰间蹀躞带上的金钩都松了几分,“我带的两个仆从怀里都堆成小山了,方才过来时,差点被巡街的金吾卫当货郎拦下。”
“怎么?帮本宫采买……”城阳公主纤指一伸,精准地拧住杜荷的耳朵,指尖的丹蔻在阳光下红得耀眼,“还嫌辛苦了?”
她故作嗔怒地挑眉,可眼角那抹藏不住的笑意,却让这句质问显得格外娇俏。
杜荷配合地‘哎哟’叫唤,却不忘伸手护住公主发间那支快要滑落的金雀钗:“岂敢岂敢!能为殿下效劳,是臣几世修来的福分。”
他眨眨眼,压低声音道:“只是下次……可否莫要连胡商摊位的骆驼都想要买回来?”
三位公主闻言笑得花枝乱颤,长乐公主腕间的金镶玉镯随着她的动作与茶盏相碰,发出清越的声响。
衡山公主更是笑得伏在了案几上,发间那支蝴蝶银钗的翅膀随着她的颤抖轻轻扇动,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银光,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飞去。
李承乾见状,也忍不住轻笑出声,眼角的笑纹如春水般温柔。
他执起琉璃盏浅啜一口,琥珀色的酒液映得他眸光格外温柔:“我们城阳若是想要,便是天上的月亮也给她摘下来。”
他故意顿了顿,指尖轻点案几上人偶,“只是这西域来的大块头……”
目光流转间落在城阳公主绯红的俏脸上,语带调侃:“怕是得先问问你府上那间新修的马厩,可愿意分出一半地盘来?”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连侍立在侧的婢女们都以袖掩唇。
城阳公主娇嗔地横了李承乾一眼,玉颊泛起红晕,轻啐道:“大兄惯会取笑人。”
她眼波如水流转,纤纤玉指借着广袖遮掩,不动声色地为杜荷将蹀躞带上松脱的金钩重新扣紧,指尖在鎏金钩扣上轻轻一按,确保不会再松开。
李承乾广袖垂落,执起白瓷执壶为西位妹妹斟茶。
壶嘴倾泻出的茶汤在半空划出一道琥珀色的弧线,热气氤氲间,新茶的清香与侍女手中香球逸出的檀香气交融,在雅间内徐徐弥漫。
“尝尝这明前蒙顶,”他含笑将茶盏一一推至妹妹们面前,“我可是特意让人从蜀中快马送来的。”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茶汤上洒下细碎的金斑,如同撒了一层碾碎的金箔。
长乐公主轻移莲步,挨着李承乾坐下,葱白的指尖托起茶盏。
“大兄今日这般殷勤……”她放下茶盏,指尖在盏沿轻轻划过,“可是有事要问?”
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近在咫尺的李承乾能听见。
雅间另一头,晋阳正拉着衡山看新得的胡商玩物,银铃般的笑声盖住了这边的低语。
侍女们知趣地退到珠帘外,只留下鎏金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在兄妹二人之间缓缓流动。
“这话从何说起?”李承乾眉梢微扬,手中的茶盏在指间轻轻转动。
长乐公主眸光如水,轻抿了一口茶汤才缓缓道:“阿兄今日唤了杜荷相伴……”
她指尖在盏沿轻轻一叩,发出清脆的声响,“却未邀长孙冲一同前来。”
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
李承乾忽然轻笑,将茶盏搁在案几上。白瓷与檀木相触,发出‘嗒’的一声轻响:“你啊,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丽质的眼睛。”
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可眼底却闪过一丝赞赏的亮光。
“倒也非什么紧要事,”李承乾压低嗓音,声音恰好只够长乐听见,“不过是想在崇仁坊置办处宅子……”
他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最好,选在长孙家隔壁。”
长乐公主闻言,手中团扇‘啪’地掩住朱唇,却掩不住眼角漾开的笑意:“大兄这是……”
扇面后的声音带着几分揶揄,“存心不让阿耶安寝啊。”
李承乾轻敲案几:“不过是想多睡会儿懒觉,免得每日早起扰了清梦。再者,也想离我们家丽质近些。”
长乐公主眼波流转,笑意更深,轻嗔道:“大兄惯会哄人。”
她放下团扇,语气柔和,“既如此,便遂了大兄的心愿。”
恰在此时,一旁传来衡山公主清脆的嗓音:“大兄,这戏班子何时开场?我们可都等不及了。”
李承乾抬头,眉眼间染上几分笑意:“快了,大兄去催催便是。”
他起身,步履从容,朝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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