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漫安溪，皑皑新城。
李唐站在城东小院的槐树下，看着最后一片枯叶被积雪压落。五个月的光阴如指尖流沙，转眼己是隆冬。他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八千年前母亲魂飞时他落的泪。
"该走了……"
屋内，婴孩正在摇篮中酣睡。金色龙鳞被他攥在小手里，泛着淡淡的暖光。这半年来，李唐每日以灵力温养婴孩经脉，使得这小家伙比寻常婴孩更加健壮灵动。
收拾好简单的行囊，李唐最后看了眼这个临时住所。五个月来，他以《辰龙九变》化作各色人物，暗中为王语嫣铺路——富商一掷千金只为听她一曲；游侠仗义出手化解地痞骚扰；甚至连上京的"贵人"都特意来春风楼"偶遇"这位才女。
如今王语嫣己是名动晋国东部的花魁，连都城都有贵人慕名而来。春风楼老鸨将她视作摇钱树，再不敢逼她接客；陈家人更是避之如蛇蝎，生怕招惹到那位神秘的"青衫仙师"。
雪越下越大，李唐撑起油纸伞，向春风楼走去。今日，他要以"青衫书生"的身份，与王语嫣做最后的告别。
春风楼今日格外冷清。大雪封路，连最痴迷的恩客都懒得出门。王语嫣独坐在暖阁里，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琴弦，目光落在窗外纷飞的雪花上。
"语嫣姑娘。"
熟悉的声音让她指尖一颤，琴音戛然而止。抬头望去，那个一袭青衫的身影不知何时己站在门前，肩头还落着未化的雪花。
"公子！"王语嫣慌忙起身，衣袖带翻了茶盏也浑然不觉。这半年来，每当这位"青衫仙师"来访，她都会婉拒所有客人，只为与他独处片刻。
李唐收起油纸伞，在琴案对面坐下："今日大雪，姑娘倒是清闲。"
"公子说笑了。"王语嫣亲手沏了杯热茶，"若非公子时常来听琴，语嫣哪能有今日这般自在。"她低头掩饰泛红的脸颊，"这半年来，多亏公子。"
"李某今日是来辞行的。"
茶杯从王语嫣手中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她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公子要……要走？"
"游历之人，终有一别。"李唐避开她灼热的目光，"今夜雪大，姑娘记得关好门窗。"
王语嫣攥紧了衣袖，指节发白："公子——可还会回来？"
李唐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暖阁内一时寂静，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王语嫣突然笑了，只是那笑容比哭还让人心碎："语嫣明白了…仙凡有别，是语嫣痴心妄想了。"
她强撑着站起身，从柜中取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青色大氅："这是语嫣亲手缝制的，本想等公子冬日来访时相赠——"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如今就当是……临别赠礼吧。"
李唐接过那件大氅，针脚细密，衣襟内衬还绣着小小的莲花纹样。他想起后世王妈总爱穿的那件青色褙子，袖口也有类似的纹路——
"多谢姑娘美意。"李唐将大氅收入储物袋，起身作揖，"山高水长，姑娘珍重。"
王语嫣怔怔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首到那抹青色彻底消失在雪幕中。她缓缓跪坐在地，终于忍不住掩面而泣。
"小姐…"小翠闻声进来，见状心疼地抱住她，"那位李公子…"
"不必说了。"王语嫣擦干眼泪，眼神渐渐坚定，"从今日起，我王语嫣此生不嫁。"
雪夜中的安溪城银装素裹。王语嫣裹紧斗篷，带着小翠和马车往城东破庙行去。车上是她变卖首饰换来的棉衣和火炭——那些无家可归的乞丐，如何熬过这样的寒夜？
"小姐心也太善了。"小翠嘟囔着，"这么冷的天！"
王语嫣望着窗外飞雪："若我父亲还在世，定会夸我做得对。"
分发完物资回程时，雪下得更大了。马车刚停在春风楼后院门口，一阵微弱的啼哭声突然从风雪中传来。
"咦？"马夫举着灯笼西处张望，"好像有婴孩在哭？"
小翠跳下马车，循声找去，很快在墙角发现一个襁褓。里面的婴孩小脸冻得通红，哭声却格外洪亮。更奇怪的是，这么冷的天，孩子身上竟只裹了层薄被，却不见半点受冻的迹象。
"天杀的！谁这么狠心！"小翠骂骂咧咧地抱起婴孩，"小姐您看，这大冷天的……"
王语嫣接过婴孩，突然浑身一震。襁褓中的小家伙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那眼神——竟与白日里离去的青衫书生有七分相似！
"这是，是天意吗？"她喃喃自语，将婴孩紧紧搂在怀中。小家伙非但不哭，反而咯咯笑起来，小手胡乱抓着她的衣襟。
风雪呼啸，王语嫣却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想起父母早亡，家道中落；想起被迫卖艺为生，尝尽世态炎凉；想起那个永远可望不可即的身影——
"从今日起，我就是你娘。"她轻抚婴孩冻红的小脸，泪水滴落在襁褓上，"娘的意中人姓李，娘的乳名叫糖儿——你便叫李唐可好？"
婴孩笑得更加开心，小手在空中挥舞，仿佛对这个名字极为满意。
远处巷口，隐去身形的李唐静静注视着这一切。雪花穿过他的身体飘落在地——
看着王语嫣抱着婴孩进入春风楼，李唐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泪水夺眶而出，在寒风中凝结成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终于明白，为何后世王妈终身未嫁；为何她总爱穿那件青色褙子；为何每次喝醉都会念叨"那个没感情的书生"——
"对不起……"李唐对着春风楼方向深深一拜，"此生恩情，来世再报。"
雪越下越大，渐渐掩盖了青衫书生的足迹。春风楼内，王语嫣正忙着给婴孩准备温暖的摇篮。她不知道这个雪夜将改变她的一生，更不知道十八年后，这个被她取名"李唐"的孩子会以怎样的方式回到这里……
"小家伙，从今往后咱们娘俩相依为命。"王语嫣轻轻摇晃着婴孩，哼起幼时母亲教她的童谣，"娘会把最好的都给你……"
窗外，最后一盏灯笼也被风雪吹灭。安溪城彻底陷入黑暗，唯有春风楼的一扇小窗，依然亮着温暖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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