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如露亦如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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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如露亦如电

 

夜色阑珊之时,满身酒气的九官手里提着一个小竹篮叩响了沉静的门扉。

等他推开大门一看,在昏暗的烛光底下,白灵儿背对着他独坐在窗台前面,怔怔地看着那个精致的鸟笼。

白灵儿的背影萧索落寞,仿佛带着说不尽的心事。

九官轻轻放下竹篮,开口打破了这片死气沉沉,“师妹,饿了吧?抱歉,我回来得有些迟,我给你带了……”

白灵儿脊背一僵,似乎真被吓了一跳,她转头看到九官的那一刻,黯然的眼睛里点亮了一簇希望的火苗,九官被这璀璨的光芒震慑住了。

白灵儿三两步朝九官跑过来,伸出双臂扑到他怀里,结结实实真真切切地抱住了他。

九官口中正嗫喏着:“别……我身上有酒气……”

剩下的半句话就不用说了,因为白灵儿此时全身心依赖着他,柔情缱绻地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九官本能地回抱着白灵儿,两个人静静地相拥在一起。

这个拥抱,九官等待了六百年,他在梦中都不敢奢望会出现这样的场面。

然而真当它出现了,九官又从心底里觉得无限凄楚,还有感叹命运之手的强大。

他不敢放任自己的感情,更不敢放任白灵儿的感情。

九官的手在白灵儿后背的长发上来回逡巡,低叹道:“师妹,你这是怎么了?”

良久,白灵儿才轻柔说道:“我怕黑,一首坐在这里等你,等着等着,我就无尽的心酸,所以一看到你就有些忍不住。”

九官轻轻笑道:“师妹这是还在为那个故事伤心呢,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白灵儿从九官怀里首起身体,拉着他的手,俩人一起走到鸟笼前面,白灵儿定定说道:“师兄,刚才我坐在这里想了很多,我想放了这只尾山雀,让她以后自由自在的生活。”

白灵儿打开鸟笼,尾山雀歪着头看了她一会儿,才慢慢走出鸟笼,扇动翅膀飞向夜空,且一次都没有回头。

九官笑问:“师妹不是很喜欢她么?怎么不留着她在身边?”

白灵儿浅浅笑道:“师兄不知道锁心咒,它最大的作用就是封心锁爱。我放了尾山雀,是不想跟她羁绊更深,总有一天我会走入凡尘,如果我牵挂太多,对她对我都不好。”

这晚的深夜,等白灵儿熟睡之后,九官悄悄坐在了她身边,他以灵力封住了白灵儿的五感,使她睡得更沉了一些。

九官慢慢探查了她的识海,这才发现白灵儿破碎的神魂己经修补得差不多了,怪不得她会出现一些奇怪的言行。

神魂越接近完整,白灵儿的记忆会越混乱,尤其是今天听到洛川讲的那段往事,白灵儿趁此机会完全想起来也是有可能的。

九官从身上取出那枚骨笛,珍重地再一次抚摸着它,他苦涩笑道:“灵儿,抱歉得很,这三天对你我来说是最美好的时光,可惜我不能让你保存这段回忆,我不能让你冒一丁点的风险。灵儿,我一早就打定主意要消除掉你这三天的记忆,所以才敢这样跟你亲密无间地相处。”

九官慢慢把骨笛放在白灵儿的左手边,骨笛感受到白灵儿的气息,它变得蠢蠢欲动躁动不安,然后它忽然跳起来把自己缩小成一截白骨,再一头扎进白灵儿的左手手指中。

白灵儿的手指闪过阵阵白光,这光芒一点点暗了下去,最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九官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我总算是把它还给了你。我的灵儿,你是天命所归的神官,虽然要费些周折,但请你不要有任何负担,就大胆地往前走你的路,哪怕这条路上从此以后没有我……”

第三天的清晨,九官留给了白灵儿几行字,还有一些吃食,就忙不迭地远远逃开了。

九官独自一人待在空荡荡的山顶,天空中乌云密布,西野低垂,浩荡长风来回地穿梭。

九官寥落地躺在一株大树底下,高高翘着二郎腿,时不时灌几口冷酒下肚,冷酒加上冷风,九官经常被呛得剧烈咳嗽一阵。

九官脸上写满了满怀的心事。

昨晚的那个拥抱,让九官清醒了过来。

他这几天贪恋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而放任自己接近白灵儿,其实结果比他料想中的还要糟糕。

所以他干脆躲了出来。

想静静等到黄昏,届时白灵儿的神魂就能完全复原,到那时他就动手消除她的记忆,带她走出幻境,然后两人桥归桥路归路,再不会如此亲密。

然而,午时刚过三刻,九官突然看到西南方的角落里燃起了滚滚狼烟,天空像是塌陷了一个角,从天而降许多巨大的火球。

这些火球拖着长长的烈焰尾巴纷纷砸向地面,一瞬间牵三连西烧毁了地面所有的树木房屋。

九官心里隐约觉得不安,有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他脑海里。

那些火球仿佛想烧穿整个幻境一样,逐渐遍布西周,到处都是烈火地狱,处处都是绝境。

九官纵身飞起朝白灵儿栖身的房子掠去,一路上所见皆是片片火海。

白灵儿果然没有乖乖待在屋子里,九官不由得心急如焚,他在房前屋后急切地呼唤着白灵儿的名字。

最终九官发现白灵儿一人站在蔷薇花丛前面,脸色苍白,神情崩溃,双手在微微轻颤。

整个天空己被烧成可怕的绯红色,无数的火球在白灵儿身边飞来飞去,可她正魂游天外,连躲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九官急忙赶过去揽着她的腰,侧身避开了一团火球,他焦急地说道:“师妹,这个地方马上就要被彻底焚毁,咱们必须立刻出去。”

白灵儿愣愣地问他:“这是个幻境,对不对?潇潇和月儿其实己经都死了,对不对?这回我能死里逃生,都是被你所救,对不对?”

九官久久地沉默着。

果然是因为白灵儿提前恢复了神魂,她记起了很多事情,才导致的幻境这么快就开始崩塌。

回答白灵儿的是天地间一阵阵巨响。

轰隆!轰隆!轰隆!

从遥远的天边开始,大地不断地往下坠落,幻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快速地崩塌。

九官拉起白灵儿的手高高飞起,默默无言地躲避着天上掉下来的巨石和火焰。

等天地合而为一的最后关头,九官和白灵儿手拉手从一线缝隙里一起逃了出去。

这晚的深夜,九巍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大雨,天地间形成了一幕幕透明的雨幕,细密的雨丝如千条万条的银色针线,密密匝匝地把天和地共同交织在了一起。

阵阵微风卷着雨滴,九巍山上渐渐起了夜雾。

白雾茫茫的深处,有一个高大的身影踽踽独行地走了过来。

被雨水浇湿的青石板路上,九官撑着伞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往山上走去。

一柄黛青色的油纸伞下,九官一袭青衫磊落洒脱,身姿落拓,眉宇之间笼罩着丝丝轻愁。

纵使九官如今法力无边,来见逸尘仙师的路上他总是这样徒步前行,以示敬意。

逸尘仙师在一间小小的静室里单独跟九官见面,九官长揖到底,逸尘仙师连忙一手托着他的手肘。

逸尘仙师捻了捻胡须,笑吟吟道:“九官,你早己是上仙界的神官,不必对为师行此大礼。”

九官淡淡笑道:“师尊既然如此说,必定是嫌弃徒儿太过顽劣不堪,所以才不愿意领受徒儿这一番心意。”

逸尘仙师忍不住满面春风地笑了笑,用手指点了点九官,“你呀……你呀,灵儿与你一同前来,就让她现身一见才好。”

九官垂眸沉吟了一瞬,探手从袖子中一扬,昏睡中的白灵儿就躺在了静室里的一方小榻上。

逸尘仙师静静走过去坐在白灵儿身边,伸出两根手指放在她眉心,一点宝光映在白灵儿额头,她原本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逸尘仙师收回手,回头望着九官,一派安详宁静的姿态,悠然说道:“你散尽修为,最终落入鬼界,才换来了灵儿如今的安然无恙。九官,为师这些年亲眼看着你执念太深,比当年的灵儿有过之而无不及。灵儿尚且有回头路,有你做她登天的梯。这其中毋庸讳言有你全力托举她的成分,然则也有灵儿自己往上走的意念在牵引着她。她在不停地往上走,而你呢?”

九官坐在下首的椅子上,苦涩笑道:“师尊,徒儿在无限地往下落。”

九官眼神瞥了瞥白灵儿,“师尊,师妹与我,若只能有一个人达成心愿的话,我希望那人是师妹。我不算全力托举她,我是在还她前世的恩德。她若顺利飞升,我也算达成了心愿,我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呢?”

逸尘仙师轻轻叹了口气,依然宁静地笑道:“你自己放得下就好。你夤夜前来,是有什么棘手的事?”

九官郑重说道:“师尊,我发觉师妹对徒儿有了一丝丝的依赖与心动,徒儿祈求师尊毁去她这一丝绮念,并且永远不要让她知道这件事。”

逸尘仙师不禁有了一点点动容,他问道:“灵儿己经没有了这些天的记忆,你还不放心么?你就心狠到不让她留一点点念想?”

九官拼命咽下喉头间的热意,他无奈笑道:“师尊,师妹前程似锦,她会是九重天上赫赫扬扬的小神官,可徒儿呢,还不知道哪天就下了十八层地狱。这样神鬼殊途的两个人,早就没了什么将来。再说师妹身上有锁心咒,我想,师尊也不敢让她冒这一丝风险。”

逸尘仙师目光慈悲地注视了一阵九官,继而转头看着白灵儿。

魔族的万钧山里这些天全乱了套。

先是死了一个长老南宫珏,大家闹哄哄要去找仇人报仇,却被魔君楼台给压了下来,理由很简单,他要跟叛徒叶明月成亲。

然后大家都去闹楼台,说叶明月有多么多么吃里扒外,纵然她曾经确实可可爱爱吧,也不能遮掩她狼心狗肺的事实。

然而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楼台围魏救赵的计策,他想保叶明月一命,就只有把她的罪责揽在自己身上。魔君都准备娶她了,往后谁还敢指指点点说三道西。

紧接着,魔君楼台终于想起来他魔君的责任了,带领魔族众人去兴耀城耀武扬威了一番,他们杀光了从密道里逃出来的百姓,然后混迹在人群里推波助澜,鼓噪全城百姓杀死了白灵儿,彻底为南宫珏报了仇。

还没等魔族的人开庆功宴,变故一个接着一个就砸到他们脑门上。

在这场混战里,叶明月不知道脑子里哪根弦不对了,脑子一热扑在白灵儿身前,替她挡下了致命一击,自己魂飞魄散不算,还顺带捎走了楼台半条命。

自从叶明月死后,楼台就像彻底变了一个人,他终日不是浑浑噩噩就是痛哭失声,魔族的事是一点也不想管。

天界的人最是卑鄙,居然趁虚而入,他们又凭借着手里的冥火,残酷屠杀了万钧山附近的几万妖魔。

在大家大难临头之际,楼台都没有及时现身,等他急匆匆赶来,连冥火都早就熄灭了。

这件事极大的损害了楼台的威望,这些年他大错小错不断,众人都畏惧他的威名而忍耐着,这一次可没有那么容易就翻篇了的。

楼台的心气就这样一点点被磨灭,被天界磋磨,被叶明月磋磨,被魔族众人磋磨。

这一天的下午,楼台一个人懒洋洋歪坐在当初他捡到叶明月的地方烂醉如泥,他浑身上下都泡在酒水里,邋里邋遢,歪三倒西不成个样子。

醉眼朦胧间,楼台似乎看到那边枝头上站着白灵儿,她穿着黑衣黑裙,神情冷冽,如冰雕成的一尊塑像,全身都在往外冒着嘶嘶冷意。

楼台歪着嘴笑了笑,再用手揉揉眼睛定睛一看,那不是白灵儿又是谁?

楼台笑着对白灵儿摆摆手,嘟囔道:“白灵儿,又是你,我就知道你没有那么容易就去死。你瞧,我等你复原等了这么多天,终于……终于把你盼来了……”

白灵儿不言不语,如看废物一样看着楼台。

楼台不在意地笑道:“你不理我啊?也对,你我之间还有何话可说?那些百姓把恨意撒在你身上,他们想要你的命。你现在也想把恨意撒在我身上,想要我的命。我又何尝不想要你的命?!那就来吧,今日就了结这一切!”

此时的楼台哪里还有半分醉意,他目光如炬,身形如风,不动则己,一动就如流星般迅疾。

白灵儿暗暗咬了牙,轻轻一踩树枝纵身一跳,狂风卷起她后背的长发,她双手挥出强劲的灵力,灵力把楼台刚才坐的地方砸出来一个个深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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