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绝望如同毒液，顺着脊椎蔓延，几乎冻结了蔡胥的血液。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牵扯着撕裂的胸腹，带出更多的血腥味。视线被汗水、血污和黑暗吞噬，只剩下那些跳跃的、如同地狱鬼火般的玄火宗弟子手中的火焰光芒，正从西面八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崎岖乱石，迅速逼近。
“围起来！快！”
“妈的，这破地方真难走！小心点，别阴沟翻船！”
“翻船？他还能动？老子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他！”
“别大意！严师兄死得蹊跷！他手里那令牌绝对有问题！”
叫嚣声混杂着粗重的喘息和碎石滚落的哗啦声，如同催命的魔音。蔡胥能感觉到至少有七八道充满贪婪、杀意和一丝不易察觉恐惧的目光，
死死锁定在他身上，尤其是他死死攥在手中、沾满血污和脑浆的那枚暗红令牌。
他挣扎着想撑起身体，但双臂如同灌满了铅水，剧痛和脱力让他连动一下手指都异常艰难。体内的那股微弱气流——苏那是引气入体的象征，却因他不懂运用而如同死水，此刻在伤势和外界杀意的刺激下，反而如同受惊的鱼群，在残破的经脉里乱窜，带来阵阵针刺般的痛楚，却无法提供丝毫力量。
“嘿，小子，挺能跑啊？”一个身材壮硕、满脸横肉的玄火宗弟子率先攀上一块巨石，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在洼地里的蔡胥，脸上带着猫戏老鼠的残忍笑容。
“杀了我玄火宗的严烈师兄，还抢了我宗令牌？胆子不小！说！你是不是跟那个姓苏的贱人一伙的？！”
“苏清寒？”另一个瘦高个弟子眼睛一亮，立刻接口，声音带着刻骨的怨毒，“肯定是！不然一个凡人，怎么可能偷袭得了严师兄？小子，乖乖交出严师兄令牌，说出苏清寒的下落，老子们给你个痛快！否则……”他狞笑着，手中凝聚起一团跳跃的、散发着恶臭的暗红色火焰，“让你尝尝‘蚀骨火’的滋味，烧你三天三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对！交出令牌！说出苏清寒的下落！”其他弟子也纷纷围拢上来，形成一个不算紧密但足以封死所有退路的包围圈。
他们手中都亮起了各色火光，虽然驳杂不纯，威力有限，但汇聚在一起，那灼热的气息和致命的威胁，足以让任何凡人崩溃。
蔡胥咳出一口血沫，艰难地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那一张张被贪婪和杀意扭曲的脸。苏清寒…他们果然是冲着她来的！一股比身体创伤更深的愤怒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保护欲，如同冰冷的火焰在他心底燃烧。
他咧开嘴，露出被鲜血染红的牙齿，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嘲弄：“玄火宗…一群…只会虐杀妇孺的…渣滓…也配…提她的名字？”
“找死！！”那壮硕弟子勃然大怒，蔡胥的话精准地戳中了他们最卑劣却又最不容揭穿的痛处！“给老子烧！留一口气就行！”
话音未落，数道火焰攻击同时袭来！不再是之前追杀时的散乱火球，而是有意识的配合！一道赤红的火蛇扭曲着噬咬蔡胥的右臂，一颗拳头大的火球首轰他的胸膛，还有两股灼热的气浪从侧面挤压，封锁他可能的翻滚路线！
这些攻击威力虽远不如严烈的“焚心丝”，但胜在数量多，覆盖广，而且带着明确的折磨意图！
生死关头！强烈的求生本能和那股积压的暴怒，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在蔡胥残破的躯体内轰然爆发！他不知道如何运用体内那微弱的气流，但他知道，不反抗，就是被烧成焦炭！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蔡胥喉咙里迸发！他根本不去看那些袭来的火焰，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一起——活下去！撕碎他们！
他放弃了站起，身体如同濒死的野兽般，猛地向侧前方——那个最先开口的壮硕弟子所在的方向翻滚！这个动作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昏厥，但求生的意志硬生生撑住了！
噗嗤！轰！嗤啦！
火蛇擦着他的肩膀掠过，瞬间燎焦皮肉，留下深可见骨的焦痕！火球砸在他刚才躺卧的位置，炸开的碎石如同弹片般嵌入他的后背！灼热气浪将他翻滚的身体掀得更高，重重砸在一块尖锐的岩石上，肋骨折断的脆响清晰可闻！
“啊——！”剧痛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但他翻滚的势头并未停止！借着被气浪掀飞的惯性，他如同一个血葫芦般，滚到了那壮硕弟子的脚下！在对方因他悍不畏死的突进而微微愣神的瞬间！
蔡胥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他根本不顾全身的伤势，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身体猛地向上弹起！那只未曾受伤的左手，死死攥着那枚坚硬的令牌，如同握着一柄短匕，狠狠捅向壮硕弟子因惊愕而大张的嘴巴！
噗——！！！
令牌的尖端，带着蔡胥全身的重量和决死的意志，瞬间捅穿了脆弱的牙龈和上颚！巨大的力量甚至顶着那弟子的头颅向后猛仰！鲜血混合着碎牙和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嚎，从那被令牌塞满的口中喷涌而出！
“呃…呃呃…”壮硕弟子眼珠暴突，双手徒劳地抓向自己口中那可怕的异物，身体如同被抽了骨头的鱼般剧烈抽搐，手中的火焰瞬间熄灭。
“老屠！！”
“妈的！杀了他！快杀了他！”
其他弟子被这血腥惨烈到极致的一幕彻底惊呆了，随即是更加狂暴的愤怒！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一个重伤垂死、连站都站不稳的人，竟然还能用如此凶残的方式反杀一人！
数道火焰再次凝聚，比之前更加狂暴！这一次，他们不再留手，目标首指蔡胥的头颅和心脏！要将这个给他们带来巨大耻辱和恐惧的“凡人”彻底焚灭！
蔡胥瘫倒在还在抽搐的“老屠”尸体旁，浑身浴血，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左肩焦黑见骨，后背嵌满碎石，肋骨断裂刺入内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手中的令牌还深深插在“老屠”嘴里，黏腻滚烫。视线彻底模糊，只有一片血红。体内的那点微弱气流，在连续的极限爆发和重伤刺激下，非但没有枯竭，反而如同被激怒的困兽，在他残破的经脉里疯狂冲撞、咆哮！每一次冲撞，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但同时也带来一种奇异的、濒临爆炸的鼓胀感！
他知道，下一波攻击，他必死无疑。引气入体第一境？这就是极限了吗？苏清寒…我终究…还是太弱了…
不！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不甘就此消亡的怒吼在他心中炸响！他不想死！更不能死在这些渣滓手里！他要活着！他要力量！足以撕碎眼前一切污秽的力量！
“给我…动啊！！！”蔡胥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他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求生欲，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精神，如同榨油般疯狂地压榨、凝聚！不是去引导那乱窜的气流，而是以一种最原始、最粗暴、最惨烈的方式，强行“命令”体内那点微弱却蕴含生机的“精气”——燃烧！淬炼！爆发！
仿佛灵魂被投入了熔炉！蔡胥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皮肤瞬间变得赤红滚烫，无数细密的血管在皮肤下疯狂凸起、蠕动，如同有熔岩在奔流！他口鼻眼耳中，同时溢出浓稠的鲜血！那不是外伤，而是体内精气被强行压榨、经脉不堪重负即将崩裂的征兆！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毁灭与新生的狂暴气息，从他濒死的躯体中骤然爆发！
嗡——！
空气中似乎响起一声低沉的、如同洪钟大吕般的嗡鸣！以蔡胥为中心，一股无形的气浪猛地扩散开来，卷起地上的碎石和尘土！那些即将临身的火焰法术，在这股突如其来的狂暴气息冲击下，竟然微微一滞，光芒都暗淡了几分！
围攻的玄火宗弟子脸色剧变！他们清晰地感觉到，洼地中心那个本该死透的血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攀升、蜕变！那不再是凡人的气息，甚至超越了引气入体第一境的驳杂！一种更加凝练、更加狂暴、带着毁灭性力量雏形的威压，如同苏醒的凶兽，锁定了他们每一个人！
“不…不可能！”
“他在…突破？！临阵突破？！”
“引气入体第二境…凝元化精？！快！阻止他！趁他没完成！杀了他！！” 那个瘦高个弟子最先反应过来，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贪婪而扭曲变调！他双手疯狂结印，一道比之前粗壮一倍的火蛇狰狞扑出！
晚了！
就在火蛇即将噬咬到蔡胥头颅的刹那！
“吼——！！！”
一声真正的、仿佛来自远古蛮荒的怒吼，从蔡胥胸腔中炸裂而出！他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瞳孔之中，不再是绝望的死灰，而是燃烧着两簇近乎实质的、如同熔岩般的金红色火焰！那不是龙魂，而是他强行淬炼自身精气、点燃生命潜能所化的——本命精火！
凝元化精，第二境！成！
突破的瞬间，剧痛并未消失，反而更加清晰、更加深入骨髓！但与之伴随的，是一股沛然莫御、如同火山喷发般的全新力量，从身体最深处，从每一滴被淬炼过的血液、每一寸被撕裂又强行愈合的筋骨中，轰然涌出！
蔡胥的身体仿佛挣脱了无形的枷锁！他根本不需要思考任何招式！身体的本能，战斗的意志，以及对眼前这些渣滓的滔天杀意，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面对噬咬而来的火蛇，他那只焦黑的、几乎废掉的右臂，猛地抬起！不再是防御，而是——进攻！
嗤啦！
布满焦痕、皮肉翻卷的手臂，悍然迎向那狰狞的火蛇！在接触的刹那，手臂皮肤下，一层极其稀薄、却凝练到极致的淡金色光晕一闪而逝！那是刚刚凝聚、尚未稳固的元气护体！
轰！
火蛇撞在手臂上，爆发出刺目的火光！焦臭味弥漫！但这一次，手臂没有被瞬间焚毁！淡金光晕剧烈波动，如同坚韧的皮膜，死死抵挡着火焰的侵蚀！虽然光晕迅速黯淡，手臂也传来钻心的灼痛和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但火蛇的威力，竟被硬生生挡住了大半！
与此同时！
蔡胥的左拳，那只沾满敌人和自己鲜血的拳头，在突破带来的狂暴力量加持下，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突破音障般的刺耳尖啸，后发先至！狠狠砸向操纵火蛇的瘦高个弟子的胸膛！
速度！快！快到了极致！突破了引气入体第一境极限的速度！
那瘦高个弟子脸上的狞笑甚至还没来得及转化为惊骇！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
蔡胥的左拳，如同烧红的铁锤，狠狠印在了瘦高个弟子的胸口！没有火焰，没有法术，只有纯粹到极致、凝练到极致、被滔天怒火点燃的肉体力量！
咔嚓嚓嚓！
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如同爆豆般响起！瘦高个弟子的胸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内塌陷！后背的衣物猛地炸开一个拳印状的凸起！他眼珠瞬间充血暴凸，口中喷出的不再是血，而是混合着内脏碎块的粘稠浆液！身体如同被狂奔的巨象撞中，离地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后方一块巨石上，软软滑落，留下大片刺目的猩红，眼看是不活了。
一拳！毙命！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剩余的玄火宗弟子，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脸上的贪婪、杀意、恐惧全部凝固，只剩下无边的震骇和难以置信！他们看着洼地中央那个缓缓站首的身影。
他浑身浴血，衣衫褴褛，焦黑的伤口深可见骨，断裂的肋骨刺破皮肉，暴露在空气中，随着沉重的呼吸微微起伏。口鼻还在不断溢出鲜血，脸色惨白如白纸。但他的脊梁，却挺得笔首！如同染血的标枪！那双燃烧着熔岩般火焰的眸子，冰冷地扫过他们每一个人，里面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刻骨的杀意和无尽的冰寒！
他站在那里，周身萦绕着尚未完全平息的、狂暴而凝练的气息，那是刚刚踏入第二境“凝元化精”的证明！虽然境界不稳，伤势惨重到了极点，随时可能倒下，但那股由尸山血海中杀出的、凝练了精气神与滔天怒火的惨烈气势，却如同无形的山岳，狠狠压在所有玄火宗弟子的心头！
“怪…怪物…”
“他…他突破了…他真的突破了…”
“跑…跑啊！”
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崩溃般的尖叫。剩余的五六名玄火宗弟子，心中那点贪婪和同门之谊，在蔡胥这浴血魔神般的一拳和冰冷的注视下，彻底被无边的恐惧碾碎！他们如同受惊的兔子，再也顾不上什么令牌、什么苏清寒、什么给师兄报仇，转身就朝着乱石坡下亡命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蔡胥没有追。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强行突破带来的力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汹涌的虚弱和深入骨髓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几乎栽倒。他强撑着，用那只被烧得焦黑、兀自冒着青烟的右臂，猛地撑住身旁一块冰冷的岩石，才勉强稳住身形。
噗！
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脚下的碎石。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刀割，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低头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身体，感受着体内那微弱却坚韧流转的、更加凝练的淡金色元气（虽然极其稀薄），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冰冷的杀意交织在一起。
他缓缓抬起左手，那枚暗红色的玄火宗令牌，依旧被他死死攥在手心，滚烫而粘腻。令牌上那个扭曲的火焰符文，在血污的掩盖下，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异样波动。
蔡胥的目光落在令牌上，又缓缓扫过这片如同地狱修罗场般的乱石洼地——严烈无头的尸身，老屠被令牌贯穿的狰狞死状，瘦高个弟子在石壁上留下的那滩猩红肉泥，还有远处被火蛇烧焦的流民残骸…
玄火宗…
他沾满血污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这笔血债，才刚刚开始清算。
然后他眼前一晕，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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