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府高大的城墙如同一道沉默的巨闸,横亘在天地之间,将希望与绝望泾渭分明地隔开。顾晚仰起头,目光扫过那斑驳厚重、高耸入云的青灰色墙体,终于抵达目的地的短暂释然,很快被眼前黑压压的人群和紧闭的城门冲散。
她下意识地抬手,胡乱抹了一把被风沙和汗水黏在脸上的乱发。此刻的她,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脸上刻意涂抹的尘土几乎掩盖了原本的五官和肤色。这份狼狈,是她在流民群中最好的伪装——没人会多看一眼一个脏得看不出男女的“半大乞丐”。
“大姐,”顾晨书紧紧攥着她的手,小小的身体因为激动和期待而微微发颤,声音压得极低,“爹……他会在里面吗?”
顾晚收回望向城门的视线,低头看向弟弟。小家伙仰着那硕大的脑袋,蜡黄的小脸上,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近乎虔诚的笃信。这一个多月,伙食虽有改善,但顾晚严格控制着分量,绝不敢让家人显出“丰足”的异样。顾晨书更是懂事得让人心疼,总怕粮食吃完,常常只吃半饱,依旧是那副头大身子小、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的模样。此刻他抿紧了唇,倔强地等待着她的肯定。
“也许吧。”顾晚的声音平静无波,不忍心戳破他最后的希望泡泡。
“爹一定会在的!”顾晨书的手猛地收紧,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和我们约好了的!爹从不食言!”
顾晚的心微微抽了一下。原主的爹顾大江,确实是个心思缜密、极具远见的人。逃荒伊始,他便凭着自己有限的见识,反复向妻儿灌输可能途经的路线和最终汇合点——庆安府。他不厌其烦地对着懵懂的杨氏、年幼的顾云可,还有稍大些的原主顾云冬一遍遍描绘、叮嘱。他深知乱世离散如家常便饭,只盼着家人万一失散,能凭着这点模糊记忆,最终找到彼此。
他的担忧成了现实。只是最终落单、生死未卜的,却是他自己。
在顾晚看来,顾大江能生还的几率微乎其微。但看着身边这三双充满希冀的眼睛——杨氏懵懂却下意识望向城门的茫然,顾云可依赖地抱着大姐的腿,顾晨书眼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期盼——她将心底那点冷酷的理智压了下去。有个念想支撑着,总比彻底绝望要好。只是……在这交通闭塞、通讯断绝的古代乱世,想要一家团聚,难如登天。
“走吧,先问问怎么才能进去。”顾晚牵紧顾晨书,示意杨氏跟上。城门外,黑压压的人群如同附骨之疽,绝望地依附在城墙根下。有人用破布树枝搭起了摇摇欲坠的窝棚,更多的人则首接席地而坐,眼神空洞麻木,身体在初冬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如同一片片即将凋零的枯叶。空气中弥漫着绝望、污秽和死亡的气息。
顾晚目光扫过,最终停在一个靠着土坡、须发花白、面容愁苦的老者面前。老人席地而坐,浑浊的眼睛呆呆地望着那扇紧闭的、如同钢铁巨兽之口的城门,一声接一声地长叹,仿佛要将肺腑里最后一点生气都叹尽。
“大爷,”顾晚拉着顾晨书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劳驾问一声,这城门……几时能开?要怎样才能进去?”
老者迟缓地转过头,浑浊的目光在顾晚和顾晨书身上停留片刻,又掠过背着顾云可、神情茫然的杨氏。一丝极其微弱的讶异在他眼底闪过——这一家子虽然狼狈,但眼神里似乎还残存着一丝活气,不像其他人那般彻底死寂。随即,那点讶异便被更深的灰败取代。
“入城?”老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干裂的嘴唇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别想了,丫头……这城门,打前些天起,就没再开过了!城里的善人老爷们,前些日子还出来施点稀粥吊命,昨儿个……连那点粥水也没了。想进去?”他枯瘦的手指无力地摆了摆,指向那黑压压、死气沉沉的人群,“瞧瞧,都在这儿等着呢……等着饿死,冻死,或者……等着里面的人开恩,扔点东西出来。进去?别想喽……” 最后的叹息,轻得像一缕随时会散去的青烟。
顾晚的心沉了下去。她首起身,目光凝重地扫过那绝望的人海和冰冷紧闭的城门。入城的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
“大姐!大姐!”就在这时,身边的顾晨书突然用力扯了扯她的衣袖,小手指向城门左侧靠近城墙根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和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你看……你看那个人影……像不像……像不像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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