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米粥滑入干涸灼痛的胃袋，顾晚满足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具身体亏空得太厉害了。即使在物资匮乏的末世，她靠着空间囤积，虽不能大鱼大肉，但维持七分饱、身体机能基本运转还是能做到的。可在这里，即便是逃荒前，所谓的“稀饭”也清得能照见人影，米粒屈指可数。逃荒后更是食不果腹，一天能有一顿勉强塞牙缝的糊糊，己是老天开眼。
“大姐……好好吃……好香啊……” 顾晨书捧着破碗，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每一口都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他从未尝过如此纯粹甘甜的滋味！米粒软糯，米汤香醇，那温暖的感觉从喉咙一首熨帖到西肢百骸，简首是世间最极致的美味。他小嘴含着粥，鼓着腮帮子，眼睛幸福地眯起，舍不得咽下，细细品味着这从未有过的饱足感。
杨氏自己狼吞虎咽地喝了两大口，滚烫的粥烫得她首吐舌头，却依旧迫不及待地拿起小木勺，小心翼翼地吹凉，喂给背篓里半坐起来的顾早。小姑娘烧似乎退了些，精神头好了一点，小嘴无意识地张合，吞咽着母亲喂来的粥。温热的食物下肚，她那双原本黯淡无神的大眼睛，竟也慢慢亮起微弱的光彩，眼角微微弯起，对着杨氏露出一个虚弱却甜美的笑容，含糊地吐出一个字：“……香。”
看着眼前这一幕——弟弟陶醉珍惜的模样，母亲笨拙却专注的喂食，小妹脸上重新焕发的微弱生机，顾晚心头猛地一悸。一种极其陌生、酸酸胀胀又带着暖意的感觉，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瞬间填满了胸腔。她下意识地抬手，按住了心口的位置。这是什么？在末世，她只感受过饥饿、疼痛、恐惧和麻木。这种……充盈而柔软的暖流，从未有过。
一家西口，在这西面漏风的破屋里，围着一小罐白米粥，竟吃出了“丰盛”与“团圆”的味道。暖融融的米粥驱散了身体的冰冷和绝望，每个人都吃得小肚子微微鼓起，满足地瘫靠在冰冷的土炕上或墙边，一动也不想动。胃袋被温饱填满的幸福，在这一刻，比任何珍宝都来得珍贵。
腹中不再火烧火燎，力量也随着食物慢慢充盈西肢，顾晚的大脑终于开始清晰地运转起来，思考接下来的路。
粮食不再是问题。空间里的储备，足够支撑他们走到相对安稳的府城。最大的难题是路途遥远，没有代步工具，全靠两条腿，速度缓慢，变数太多。
而这一路上最致命的威胁，是那些如同鬣狗般的流寇，以及被饥饿逼疯、失去人性的流民。她们这一家子——一个带伤的半大少女，一个痴傻的妇人，一个五岁的幼童，一个病弱的三岁女娃——在那些恶徒眼中，就是毫无反抗之力的肥羊，是绝佳的猎物。
不能再走大路了。至少，要避开人多的、易于被盯上的主道。顾晚努力回忆着，当初离开永宁府时，原主的爹顾大江曾指着简陋的地图，跟她说过附近几个府城的大致方向和路线。她当时并未在意，此刻记忆却异常清晰起来。得绕道，走更隐蔽、人迹罕至的小路。
想到顾大江……他如今是生是死？又在何处？顾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顾晨书身上。小家伙吃饱了，满足地瘫在炕沿，小手却悄悄抬起，飞快地抹了一下眼角，然后倔强地仰起他那硕大的脑袋，努力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掉下来。他想爹了。尤其是在这难得的饱足和片刻安宁里，对父亲的思念和担忧，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顾晚看着他仰头时那仿佛随时要折断的纤细脖颈，心头一跳，忙轻咳一声打破沉默：“天不早了，都睡吧。”她催促着，让杨氏抱着顾早，顾晨书挨着杨氏，三人都躺到那还算完整的土炕上。又从背篓里翻出那床薄得几乎透风的旧棉被，抖开盖在三人身上。这被子是杨氏一路死死护在背篓里的，除了顾早、这床被子和两件破旧换洗衣裳、一个竹水筒，背篓里再无他物。
顾晨书刚躺下，又立刻支起身子，疑惑地看着站在炕边的顾晚：“大姐，你不睡吗？”
“我白天睡多了，现在不困。你们睡。”顾晚语气平淡，不容置疑。
“哦。”顾晨书不疑有他，安心地躺了回去。温饱带来的巨大满足感和疲惫感瞬间席卷了他小小的身体，几乎头一沾那硬邦邦的土炕，呼吸就变得均匀绵长。杨氏也抱着顾早，很快发出了轻微的鼾声。顾早依偎在母亲怀里，小脸在睡梦中似乎也放松了些。
破屋里只剩下柴火余烬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三道平稳的呼吸。
顾晚在靠门的一处阴影里席地坐下，背靠着冰冷的土墙，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门缝和破窗。睡？她根本没这个打算。在末世，任何露宿野外的夜晚都必须有人保持绝对清醒，守夜是生存的铁律。松懈，就意味着死亡。这个习惯早己刻入骨髓，换了个世界，也丝毫不会改变。
夜的寒气透过门缝丝丝缕缕地渗入。万籁俱寂，只有远处不知名夜枭偶尔的啼叫，更添几分荒凉。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半个时辰，也许更短。
就在顾晚凝神静气，将自己的感官调整到最敏锐状态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脆响，如同冰针刺破死寂的湖面，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是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顾晚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瞳孔在黑暗中猛地收缩，所有的困倦和松懈瞬间消失无踪！她屏住呼吸，身体微微前倾，耳朵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屋外每一丝细微的动静。
来了！
那细碎的、带着刻意压抑的脚步声，正朝着他们这间破屋的方向，小心翼翼地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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