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呜咽着在破开洞口的门框旁盘旋，卷起地上的血沫与灰尘。油灯的火苗疯狂跳跃，将屋内凝滞的恐惧与门外无边的寒冷拉扯得愈发尖锐。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伤口鲜血滴落在泥地的“嘀嗒”声清晰可闻。
赵铁鹰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铁锥，死死钉在姬野左手无名指断口处。那里，一丝灰败的、如同活物般扭曲的烟絮状能量，正无比缓慢却又无比执着地从血肉模糊的创面缓缓渗出、盘旋，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混乱与崩坏气息。
那缕灰烟之下，护手上缺失的一角金属和地上残留的暗沉粉末，无声地诉说着无法理解的恐怖。这不是武道！不是妖术！是某种……更深邃、更本源的不祥！一种足以崩解现实规则的“脏东西”！
他赵铁鹰从尸山血海中爬出，见过无数死法，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现象。这小子的身体里，到底藏了什么？
“头儿…这…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旁边的护卫李魁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手握紧刀柄，眼神充满了忌惮。
王猛更是脸色煞白，脚步不自觉又后退了小半步，远离姬野那个如同瘟神源头般的位置。
赵铁鹰没有回答。面甲下，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内心天人交战！
上报？
那意味着承认自己无法处理，承认未知的失败风险，还可能招来不必要的猜忌。姬霸少爷和家族对脸面的看重远超普通家族。
动手？
眼前这诡异的灰色能量就是最大的警告！谁知道触碰或者杀死这个“污染源”会引发什么更大的灾劫？刚才只是手指尖那么一点点能量接触就崩了一块护甲，要是全力攻击他的身体…会不会引发更恐怖的连锁崩解？看看地上那两个废物的下场（牛二断臂、马三重伤），看看这老仆的断腿……代价太大！
拖！
赵铁鹰眼神一厉，瞬间做出决断！
“守住门口！任何人不得出入！”他声音恢复了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王猛，你去镇上最好的医馆，把他们的老先生给我‘请’过来！李魁，带这两个废物（指牛二马三）去隔壁柴房，简单止血别让他们死了！快！”
“是！”王猛如蒙大赦，立刻转身冲出风雪。
李魁虽然心悸，但头儿命令不敢违抗，硬着头皮去拖拽痛苦呻吟的牛二和气息微弱的马三。
屋内，只剩下赵铁鹰、小环，以及地上昏迷的姬野和福伯。
赵铁鹰不再靠近，而是拖过一张破椅子（距离姬野至少两丈远），哗啦一声坐了下去，沉重的铁甲压在陈旧的木头上发出呻吟。他那双如同鹰隼般的眼睛，如同两盏冰冷的探照灯，牢牢锁定着姬野左手的伤口和那一缕缓缓渗出的灰烟，也扫视着小环和气息奄奄的福伯。他在等，等一个答案，或者等一个更明确的信号，来决定接下来是毁灭还是上报。
压力如同巨大的磨盘，碾在小环单薄的肩膀上。她小小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滑落，混着血污在脸上冲出两道惨白的痕迹。她不敢动，也不敢去看那个如同铁塔般坐在那里、散发着森然杀气的铁甲人，只能死死盯着地上的姬野和福伯。
福伯脸色依旧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断腿处渗出的血己经缓慢了一些（续命丹药效持续），但那条冰冷僵硬的断腿本身就是最恐怖的伤口。
更让小环心惊胆战的是姬野。
野哥儿的左手！
那断指处渗出的灰色烟絮……越来越多了！
一开始只是一丝一缕，像冬日呵出的微弱白气。但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它像是获得了生命，开始扭曲、缠绕、盘旋！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撕扯着那里的伤口，将更多更浓的灰烟从姬野的身体深处硬生生挤压出来！
不仅如此！
那灰色的烟絮所过之处，空气似乎都微微扭曲，带着一种令人眩晕的怪异感。有几丝灰烟飘落到姬野伤口旁地上的血泥里。
嗤…嗤嗤…
极其细微的、仿佛冷水滴入滚油的声响！
血泥与灰烟接触的地方！
那暗红黏稠的泥泞！
颜色瞬间变得灰败！黯淡！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机和水分！
然后！
极其缓慢地…
崩解！
化为更细小、更冰冷的…
灰烬！！！
并且，这股灰败“枯萎”的迹象，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沿着地面血水的痕迹…一点点向外蔓延！
“呜…”小环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才没让惊惧的哭喊溢出来。那灰色的烟…它在毁灭！在把野哥儿的血…把地面…都变成毫无生机的灰烬！它在扩散！
她不敢想象那灰烟碰到野哥儿身体其他地方会怎样！更不敢想象碰到福伯，或者碰到她自己……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深深的无助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幼小的心灵彻底淹没。那个铁甲人像死神一样坐在那里。野哥儿被“脏东西”折磨。福伯快要死了…她该怎么办？谁能帮帮她？
就在这时！
她颤抖的视线无意中扫过自己破袄的衣襟下方——一个极其极其微小的、原本用来固定破布带的小疙瘩。那是一个用几圈细细的麻线缠成的小疙瘩，打得很紧，是她唯一会打的、最牢固的“死结”。平时毫不起眼，此刻却在昏暗摇曳的灯光下，映入她的眼帘。
打结…
打死结…
一个如同电光火石般的念头，毫无征兆地劈进了小环混乱绝望的脑海！稚嫩却又带着一种源自本能的逻辑！
那灰色的烟…是野哥儿伤口里“跑”出来的！像是缝线开了的伤口在漏风！如果…如果能把那“跑烟”的地方…像她打疙瘩那样…堵住呢？！
是不是…烟就能不跑了？
这个想法如此简单！如此首接！如此不符合任何她认知中的道理！却在绝境中，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野哥儿说过！福伯说过！再难也不能放弃！
堵住它！
小环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恐惧依旧如影随形，但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勇气，如同风中残烛，在她小小的胸腔里点燃！她必须做点什么！为了野哥儿！为了福伯！
用什么堵？
她身上什么都没有！只有破袄！
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身上那件同样沾满血污、袖口己经破烂露出棉絮的旧袄子。
布！厚实一点的布！
她颤抖的小手一把抓住自己前襟比较厚实的那块布料！用力一撕！
嗤啦！
一块巴掌大小、还算厚实、带着她体温和棉絮的布片被她攥在了手心！
她不敢再看那个铁甲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姬野那只断指的左手上！
靠近！
再靠近一点！
小环小小的身体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挪动着发麻的双腿，颤抖着，朝着姬野爬了过去。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因为那个方向，距离那个铁甲人也更近了！
赵铁鹰冰冷的眼睛骤然眯起！如同鹰隼锁定了猎物！这小丫头想干什么？！
“站住！”他声音低沉，带着警告！无形的杀气如同寒风般席卷过去！
小环浑身猛地一个激灵！如同被冰水浇透！巨大的恐惧让她动作瞬间僵住！她甚至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但，她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在姬野流血的断指和那缕不断渗出的灰烟上！
不能停！
她猛地低下头，用尽全身的力气，仿佛对抗着整个世界的压力，猛地往前又蹭了一步！身体距离姬野只剩下一臂之遥！
就在赵铁鹰眼中杀机一闪，准备起身制止的瞬间！
小环猛地出手了！
那只攥着厚实布片的小手，带着一种不顾一切、又充满执拗的精准！
不是去擦！
不要去碰伤口！
而是——包裹！
她用那块厚实的、带着棉絮的布片，对着姬野左手断指伤口那缕盘旋渗出的灰烟，狠狠一捂！再一裹！然后！像她打那个最牢固的死疙瘩一样！用另一只手拼命地、飞快地在布片外面缠绕布条（从身上撕下的布条）！一层又一层！紧紧地！密密实实地缠绕！打结！再打结！死死地将那断指连同渗烟的伤口！连同盘旋的灰色烟絮！一起严严实实地包裹捆缚起来！！！
她的动作笨拙却无比用力！小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眼泪和汗水糊了一脸也顾不上去擦！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堵住它！缠紧它！像堵漏风的窗户缝那样！绝不能让它再漏出来！
“呃…”昏迷中的姬野似乎因为伤口被大力包裹挤压，发出一声无意识的痛苦呻吟。
“呜…堵住…堵住…”小环带着哭腔，死死按着布包，用力地打着最死最紧的结。
奇迹！
或许是因为那灰烟本就无形无质，只是能量的逸散？
或许是因为厚棉布本身含有“存在”的“规则”惰性？
又或许…仅仅是单纯的、物理性的隔绝？
在小环那看似笨拙疯狂、实则误打误撞的操作下！
那缕不断从姬野伤口渗出的灰烟！
被厚实的棉布和层层缠绕的布条死死捂住！
盘旋缠绕的趋势骤然停滞！逸散的速度瞬间锐减！虽然那布包边缘，仍有极其极其微弱的灰气如同细丝般顽强地试图钻出缝隙，但主体！竟然真的…被暂时压制！被“物理封印”在了布包之内！！！
而地面上，原本沿着血水向外蔓延的那股灰败枯萎迹象，也在这压制生效的刹那，骤然停止了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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