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场黎明前的黑暗被鹰眼手下的脚步踏碎。
一个精悍汉子将沉甸甸的钱袋拍在石砚旁,袋口露出冷硬的银光。
“鹰爷给的两成,说让交你手上。”
语速平板,厌弃目光中藏着一抹嫉妒,人己消失在门外。
十两银子冰冷地堆在桌面。
沈墨坐在炕边,萱萱在她怀里。
她看了看桌上的银子,又转头看了沈墨,
见哥面无表情,她又缩起小脑袋,靠了靠沈墨的胸膛,继续睡觉。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老王佝偻的身影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柱子、老丁、马鞭,还有另外七八个汉子,如今都成了沈墨“分卤组”的班底。
小小的板屋瞬间被汗味、矿尘味和一种压抑的期盼填满。
十几双眼睛,或坦然或闪烁,都聚焦在桌上那袋银子,以及沈墨身上。
每个人的眼神深处,都藏着一丝了然——关于银子。
老王的目光在银子上停留了一瞬,又飞快地扫过沈墨平静的脸,
最后落在地上,喉结滚动,声音带着老兵特有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沈……”
沈墨站了起来了,放下怀中的萱萱,下一刻,萱萱懂事地便跑到了一边,一言不发。
“十两,鹰爷给的两成。”
沈墨的声音击碎沉寂,目光扫过一张张刻满风霜的脸。
“老王,按人头分。”他将钱袋推向老王。
老王手一颤,抬头迎上沈墨平静的眼,浑浊眸子里感激、沉重与责任交织。
“我……”声音沙哑。
“拿着。”沈墨语气不容置疑。
老王深吸一口气,仿佛吸进千斤重担。
他不再犹豫,枯瘦却有力的手指,稳稳攥紧钱袋,转身面对他的兵。
汉子们无声拢近,目光沉甸甸压在老王手中的布袋上,空气凝重如铁。
粗糙的手指拨弄银锭,撞击轻响。
老王分得极其公平,大锭破小,确保人手一份。
银子在粗粝掌心中传递,每一次交接都带着无声的信任与托付。
柱子攥紧手心,老丁揣入深怀。
断指的汉子多得一点碎角子,老王自己留下最小一块。
过程无人出声,唯余粗重呼吸与银锭轻响。
钱袋空了。
老王攥紧口袋转向沈墨,腰弯得更深,疲惫刻在脸上,眼中却是老卒般的释然与担当。
沉重的脚步声如闷雷砸在门口!
鹰眼魁梧的身躯堵住了门框,阴影瞬间吞噬了屋内大半光线。
鹞子如同他背后一道无声的、冰冷的影子。
屋内因分银而稍稍松动的空气瞬间冻结!
柱子等人脸上的笑容凝固,攥着银子的手下意识收紧。
老王猛地挺首了背脊,如同嗅到危险的刺猬,
浑浊的眼睛瞬间锐利起来,死死盯住门口,那只空手己悄然握成了拳!
鹰眼的目光如冰刃般刮过众人的脸,最后钉在沈墨身上。
“分得倒是利索的。”
沙哑声音带着审视,扫过老王手中空袋,话锋陡转,毒如蛇蝎:
“事儿也新鲜……二爷说,你们中有人告诉他,说是你们窝里,都叫他——‘沈秀才’?”
“秀才”二字如冰锥刺入!
柱子、老丁……所有汉子脸色骤变!
老兵相顾失色,无声的怒火与猜疑在彼此眼中炸开!
沈秀才的身份,是谁告诉他们的?
老王瞳孔骤缩如针!
佝偻身躯瞬间绷成一张蓄而待发的硬弓!
沟壑纵横的脸上筋肉贲张,凝成铁青岩石!
浑浊眼底翻涌着震惊、被背叛的锥心痛楚、和几乎将他撕裂的狂怒!
他的兵!他视为手足的兄弟里,竟有人……!??
他死死咬住牙关,喉管深处发出濒死野兽般的低呜,
攥紧的枯拳关节爆出刺耳的“咯咯”声,周身弥漫开老兵濒临爆发的铁血腥气!?
是为手下背叛的屈辱痛心?
是为沈墨秘密暴露的懊悔自责?
此刻交织的剧毒,煎熬着这老卒的心!
沈墨心如深潭,寒潮翻涌。
果然!泄密来自内部!鹞子的毒钉,精准钉入他们这个队伍的命门!
鹞子幽寒如冰的眼睛死死锁住老王那火山般的躯体。
鹰眼穿透烟雾的视线盯着沈墨,如同毒蛇亮出獠牙。
所有的压力,瞬间汇聚于沈墨一身。
他迎着鹰眼那穿透烟雾、仿佛能洞穿灵魂的审视,脸上没有任何波动。
没有慌乱,没有辩解,甚至没有一丝被点破身份的意外。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如同暴风眼中心。
“是。”沈墨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平稳,如同在陈述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事实,
“读过几年书,侥幸进了县学,得了个生员的功名。秀才,确有其事。”
他坦坦荡荡,将身份完全摊开在鹰眼面前,没有半分遮掩,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鹰眼捻烟的手骤停!烟雾后,眼缝中寒芒如炸雷!
鹞子瞳孔缩成冰针!
柱子等人倒吸冷气!
明知身份,再次亲耳听见那炸罐焚人的“秀才”平静承认,荒谬的冲击仍让他们心头剧震!
死寂压垮木棚。
鹰眼沉默。
烟雾扭曲了脸庞,唯那洞穿一切的、玩味又冰冷的审视,刮擦着沈墨每一寸皮肤。
许久,一声辨不出笑意的短促低哼滚出喉咙。
“呵呵…秀才…”
沙哑重复,字字像是浸透冰渣,“能分卤生钱、随手炸翻老子的手下之人,竟是……大夏的秀才?”
不待回答,猛地转身!
魁梧的身躯挟裹着冻裂骨髓的寒意离去!
鹞子紧随其后,临走前那寒冰探针般的目光,在老王撕开裂痕的脊背上重重一剐,留下无声威胁。
冷风裹着硝石渣的辛辣倒灌进屋。
死寂依旧。
柱子等人攥着发冷的银角,面如土色。
老王绷紧如弓的身体骤然一溃!
那股怒血气泄去,只余被抽空骨头般的佝偻和深不见底的疲惫灰败。
他深深吸气,眼扫过兄弟们,眼神浑浊如死水,那是被背叛掏空了精气神的老兵。
沈墨的目光却投向窗外那矿洞幽深的巨口。
萱萱不知道正蹲在门边灰堆前,小手在泥灰里专注拨弄。
一枚枚棱角分明的硝石晶屑被她挑出,堆在手心,像数着冰冷的星辰。
风吹乱她额发,低垂眼睑下,瞳孔倒映着硝石尖锐的棱角,冷漠专注。
远处山腹深处,闷雷般的碾骨声在阴风里呜咽起伏。
窗沿缝隙深处,无声析出的硝霜粉末,于昏冥天光中闪着刺骨的幽冷微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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